过程比预想的顺利,但也昂贵得足以让一个小国的金库瞬间缩水。一枚蕴含着奥蕾莉娅近况的信件由艾米口述,我执笔,内容无非是报平安、询问学院生活、表达思念,被封装在一块由母树叶片脉络自然形成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翠玉薄片之中。一
位气质如同千年古井般沉静的高阶精灵信使接过薄片,将其置于一个悬浮在小型魔法阵中央、不断变换着星图的水晶球内。
随着一阵柔和而强大的能量波动,水晶球内的星图骤然亮起,一道极其细微、却蕴含着穿透性力量的翠绿色流光,无声无息地射向遥远的北方天际——努尔兰卡的方向。
“信息已发出。强大的屏障已被母树的力量暂时‘安抚’出一道缝隙。您的信息,将在七个自然日之内,抵达收信者手中。”信使的声音如同微风吹过风铃,平静无波。
艾米长长舒了一口气,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紧紧抓着我的手,“太好了!奥蕾莉娅很快就能收到了!”
我点点头,心中那块石头也落了地,正准备带着艾米离开这充满生命能量的广场,去探索精灵首都的奇景。
一股浩瀚、温和却不容忽视的意志,如同温暖的潮汐,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我们。
这意志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向,而是仿佛从脚下的白玉石地砖、从空气中流淌的绿雾、从广场中央那株象征永恒、流淌着实质般生命光晕的参天古树……从四面八方、从整个希德拉的每一片叶子、每一缕根须中弥漫而来。
它强大到难以想象,却充满了包容、沧桑和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无奈。
艾米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广场上形态各异的精灵雕像。
而我,意识深处那片混沌的深渊之海,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掀起了波澜!这股意志……是母树希德拉,她主动将意识投射到了我们身上,又或者说是我的身上。
就在我紫眸微凝,深渊之力本能地凝聚戒备时,一个温和、空灵、如同无数树叶在风中低语汇聚而成的声音,直接在我的意识之海中响起,避开了艾米的感知,“深渊的化身……安妮……”
声音里没有敌意,没有审判,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感与慈祥。
“我看到了你体内涌动的混沌,也感知到了……那沉寂在混沌之海深处的秩序……这矛盾的存在,真是……奇妙。”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她能看穿我,看穿我灵魂的本质,深渊之力在体内无声咆哮,裂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不必紧张,孩子。”希德拉的意志带着安抚的力量,如同春风吹拂过躁动的湖面,“我并非你的敌人。相反,我看到了一个……或许是解决我长久困扰的唯一契机。”
她的意志微微波动,如同展开一幅无形的画卷。我的感知瞬间被拉入了一个奇异的视角——俯瞰着整个希德之森,看到了森林中流淌的三股泾渭分明却又同源共生的能量流。
璀璨的光明之流,如同正午的阳光,温暖、充满活力、带着蓬勃的生机和理性的秩序感。它们汇聚在那些由白玉石构筑、沐浴在日光下的神殿和城市,滋养着被称为“光精灵”的族群。他们优雅、崇尚知识、亲近自然的光明面,是森林最耀眼的明珠。
深邃的暗影之流, 如同静谧的月光,清冷、神秘、带着幽深的潜力和对隐秘的洞察力。它们流淌在森林最幽深的角落、被巨大古树阴影覆盖的领域,滋养着“暗夜精灵”。他们与阴影共生,行动诡秘,守护着森林的古老秘密和夜晚的平衡。
跃动的血雾之流,如同燃烧的火焰,炽热、充满激情、带着强大的血液亲和与对力量的渴求。它们在某些特定的能量节点、由水晶构筑的尖塔中最为活跃,滋养着“血精灵”,虽然微弱,他们痴迷于力量的奥秘,性格往往更加炽烈直接。
“光精灵,暗夜精灵,血精灵……它们本是我生命力量的不同显化,如同树冠、枝干与根系,缺一不可。”希德拉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它们滋养了不同的孩子,也塑造了他们不同的心性。光精灵视暗影为畏途,暗夜精灵警惕威胁的躁动,血精灵则追逐力量,有时显得……不顾一切。”
我的感知“看到”了那些在宏伟王庭之下,在光鲜表象背后的裂痕,光精灵优雅笑容下的疏离,暗夜精灵在阴影中投来的警惕目光,血精灵水晶塔周围弥漫的、与其他两族格格不入的魔法波动。
在远离母树核心的区域,小规模的冲突、资源的争夺、理念的摩擦从未停止。虽然慑于希德拉的威能和共同的血脉根源,他们不至于彻底撕破脸皮兵戎相见,但那无形的隔阂与日积月累的怨怼,如同深埋地下的树根,盘根错节,不断侵蚀着森林的根基。
“手心手背,都是肉。光明的孩子需要暗影的庇护才能安眠,暗影的孩子也需要光明的照耀才能生长,而奥术的火焰,既是力量也是隐患,需要引导,而非压制或放纵。”希德拉的意志充满了疲惫,“我调和了上千年,但差异……终究会带来分歧。强行压制,只会让冲突在沉默中酝酿得更加危险。”
她的意志聚焦在我身上,那温和却洞察一切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灵魂,“而你,深渊的魔女……你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你行走于混沌,却又守护着纯粹的存在;你拥有毁灭的力量,却在此刻只为传递一份母亲的思念;你被光明视为灾厄,被暗影视为威胁,被鲜血视为难以掌控的能量之源……你是天然的三方‘异类’!”
我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紫眸中闪过一丝惊异,“所以,你想让我成为那个打破僵局的‘恶人’?成为他们共同的敌人?”
“是的。”希德拉的意志坦然承认,带着一种古老智慧的无情与慈悲,“一个足够强大、足够‘邪恶’、足以威胁到他们各自珍视之物的‘外部敌人’,才能迫使我的孩子们暂时放下彼此间的成见,看向同一个方向。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必须协作,必须沟通,必须理解对方的力量——光明需要暗影的隐秘来洞察‘敌人’的动向,暗影需要光明的力量来抵御‘敌人’的侵蚀,血雾需要整合前两者的智慧来寻找‘敌人’的弱点。唯有共同对抗强大的‘异类’,他们才能真正体会到,彼此的力量并非对立,而是互补!”
“而你,”她的意志带着一丝奇异的期许,“你体内那沉寂的心灵,或许能让你在扮演‘恶人’时,保留一丝引导他们走向和解而非彻底毁灭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你是‘第三方’,你不属于任何一方,你的立场绝对‘中立’——只为了完成一场交易。”
交易?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让我去当靶子,吸引精灵三族所有的仇恨和火力,逼着他们抱团取暖,最后还要我引导他们和解?我什么时候成了调解员了?
“我凭什么帮你?”我的意识在识海中冷冷回应,“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希德拉的意志如同平静的湖面,“你希望守护的那个女孩,尽管你有着毁灭性的力量……但她终究是个普通的少女,她会遇到疾病这样源自各种方面的灾祸,而我可以给予她关于生命方面的庇护,这个条件,如何?”
“此外,”希德拉的意志继续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狡黠,“深渊的魔女,难道不想看看,当光、影、血这三种本源力量,在巨大的压力下被迫交融、碰撞时,会产生怎样……‘有趣’的‘混乱’火花吗?这对于你理解力量的本质,或许……不无裨益。”
我沉默了,紫眸深处,深渊的漩涡缓缓旋转,希德拉的许诺……这个条件,确实戳中了我的需求点。
扮演恶人?这活儿虽然麻烦,但……好像也不是不能干?而且,看他们被我搅得鸡飞狗跳,最后还得捏着鼻子合作的样子……似乎也挺有趣?
广场上,艾米正蹲在一座流淌着微光的精灵雕像旁,好奇地伸手去触摸雕像底座上自然生长的、会发光的苔藓。阳光透过巨大的树冠缝隙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我收回望向她的目光,意识沉入识海,对着那浩瀚如星海的意志,缓缓勾起平静的嘴角,“成交,希德拉,不过,要是你没有准备好剧本的话,那只能我来写了,当然,以后你要是敢反悔,我不介意把你整座森林连带着根脉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