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来的路上买的，以防万一。”他简短地解释道。
尼尔的心思缜密得令人佩服。他穿上斗篷，拉下兜帽遮住了近半张脸和他那标志性的棕色头发，然后努力像平时一样回去工作。但我能看到他紧绷的肩膀。
我也努力回到自己的工作中，但双手却不停地颤抖。老铁匠博林，凭着饱经世故的敏锐，察觉到了我们的异常。他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我们，但没有多问。
没过多久，我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从外面的街上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径直走向铁匠铺。不是单个的客人，而是一伙人。几个穿着像卫兵的男人，衣服上带着某个贵族家徽，还有几个看起来面目凶恶的雇佣兵，走进了院子。领头的是一个脸上有道长疤的男人，他走上前来，目光在铁匠铺里扫了一圈。
“喂，老头，”他对博林说道，语气傲慢，“我们在找人。你有没有见过一对年轻男女，大概十六到十八岁，从这里经过？男的是个贵族小子，棕色头发。那个女孩……很漂亮，黑色的长发。”
他话音刚落，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我的整个身体完全按照尼尔的吩咐作出了反应。我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没发出一点声响，然后像一只松鼠般飞快地跑到铁匠铺后面，躲进了漆黑的储物间里。
外面，背对着那伙人的尼尔，身体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他将斗篷拉得更紧，兜帽压得更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坚毅的下巴。他假装正忙着整理几根铁条，但我知道，他的所有感官都已绷紧如弦。
他飞快地朝我躲藏的储物间瞥了一眼。那眼神只持续了一秒，但我读懂了其中的焦急、担忧，以及一句无声的安慰：“别怕，有我在这里。”
现在，一切都取决于老铁匠博林了。他会作何选择？是保护两个刚认识的学徒，还是从那些权贵手中领取赏金？
博林停下了手中的锤子，转身面对那伙人。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粗鲁和不耐烦，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找人？”他瓮声瓮气地咆哮道。“我这里只有锤子和铁砧。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来往往，个个脸上都脏兮兮的，我哪记得住？”
领头的男人对博林这不合作的态度皱起了眉头。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威胁。“他们是非常重要的人。如果你提供线索，我们的领主大人是不会亏待你的。”
躲在储物间的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到每一句对话。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博林的话像是一种直接的拒绝。那刀疤脸的头领皱起了眉头，神情变得更加危险。
“别急着拒绝，老头，”他恶狠狠地说道。“已经有人看到一个漂亮的黑发姑娘，这几天在你这铁匠铺附近转悠。你打算怎么解释？”
这个问题，就像一份判决书。他们已经有情报了！我的心直坠深渊。暴露了！在储物间的黑暗中，我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狂跳。我几乎不敢呼吸。
外面，我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一阵沉重的寂静笼罩下来，在那寂静中，我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嘎吱”声，像是金属被捏紧的声音。我知道那是什么。是尼尔。他正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他的手肯定已经握成了拳头。我能想象出他正在准备，只要博林说错一句话，他就会集中这个铁匠铺里所有的金属，将它们变成武器，攻击那伙人。那将是一场灾难。我们会暴露，将再也无法安稳地生活。
我害怕到了极点，不是怕外面那伙人，而是怕尼尔接下来不顾一切的举动。
就在气氛紧绷如弦，一触即发之际，老铁匠博林一阵粗犷的大笑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哈哈哈！”
他的笑声爽朗而充满嘲弄，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伙卫兵，都吃了一惊。
“一个黑发姑娘啊？”博林边笑边说。“对，没错！你们怎么不早说！”
他的回答像一把刀子刺入了我的希望。他……他打算供出我们吗？
但接着，博林又继续说道，语气完全是漫不经心的。他用大拇指朝屋后指了指。“那孩子是我侄女，从乡下上来玩几天的。漂亮是漂亮，但可惜啊，她天生是个哑巴，胆子又小得跟兔子一样。一看到生人就躲得没影了，上哪儿找去。”
老铁匠非常巧妙地承认了有个女孩，却将事情引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那头领似乎仍有怀疑。“你侄女？”
“是啊！”博林理所当然地说道。“不过等等……你们找的不是跟一个贵族小子在一起的女孩吗？我那乡下侄女，怎么可能认识那种上等人。完全没关系嘛。”
然后，他抛出了决定性的一击，一个无法被验证的聪明谎言。“再说了，就算你们想见她对质，恐怕也不行了。那孩子和她父母，今天一大早就收拾东西，坐马车回乡下去了。这会儿估计已经走远了。”
这个谎言堪称完美。它解释了一个黑发女孩的出现，却又塑造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物——一个哑巴、胆小，最重要的是“刚刚离开”的人。它制造了一个死胡同，一个让那伙人无法再追查下去的既成事实。
那头领和他的手下们面面相觑，一脸的困惑。博林的故事太合理了，而他那粗鲁、无所谓的态度更让这故事显得可信。一个脾气暴躁的老铁匠，没理由去包庇一对逃亡的贵族。
最终，那头领似乎放弃了。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满脸的失望。“好吧。如果你看到他们，立刻向卫兵报告。”
“知道了，知道了，”博林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别耽误我干活。”
那伙人没达到目的，只得悻悻地转身离去。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彻底消失。
危险过去了。
外面，我听到尼尔极轻地松了口气的声音。空气中的紧张感消散了。储物间里，我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我们……安全了，至少暂时是这样。而这一切，都多亏了一位我们才认识几天的、脾气粗暴的老铁匠的机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