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深渊阶梯在狂暴的黑暗漩涡中纹丝不动,如同钉入沸腾沥青的楔子。

每一步踏出,甲板上艾米那撕裂般的呼喊就被风暴吞噬一分,但那份灼热的链接,那根由我混沌之力铸成的无形脐带,依旧死死系在我与她之间,是我此刻唯一确认的坐标。

圣杯就在眼前。

它不再是那个散发着冰冷圣洁的器物。那层完美的光膜正在剧烈起伏、剥落,如同被烫伤的皮肤。底下,是沸腾的、蠕动着的暗金海洋——贪婪、痴妄、疯狂、占有欲……无数代觊觎者被榨干灵魂后残留的“代价”,汇聚成粘稠、恶臭的诅咒实质。

它不再是世界规则的碎片,它是一个肿胀的、由无尽欲望滋养的毒瘤,一个活着的诅咒聚合体。

它感知到我的靠近。不再是诱惑的低语,而是尖锐的、充满憎恨的嘶鸣,直接在意识海中炸开。那沸腾的暗金污秽猛地收缩,随即爆发!

无数条由纯粹污染凝结的暗金触须,裹挟着足以瞬间摧毁凡人意志的疯狂呓语,如同千万支淬毒的矛,撕裂粘稠的黑暗浪潮,向我攒射而来!

它们带着“绝对占有”、“永恒奴役”、“扭曲现实”的规则烙印,是圣杯被污染后滋生的本能防御,是它吞噬一切的反扑。

“我避祂锋芒?”

硬抗?愚蠢。我的深渊之力固然古老深邃,但这污染集合体此刻爆发的,是凝聚了不知多少纪元、多少绝望灵魂的扭曲规则洪流。

正面相撞,即使是我,也可能被这污秽洪流瞬间冲垮意志,成为它下一个肿胀的养料,念头电闪。

我,安妮,不,此刻是莉莉丝——深渊的化身,混沌的具象——身形骤然变得虚幻。

并非消失,而是“散开”。我的形体如同滴入水中的墨,瞬间融入周围狂暴的黑暗漩涡本身。

那些足以洞穿星舰、污染灵魂的暗金触须,穿透了我“存在”的位置,却只搅动了更加汹涌的黑暗乱流。它们击中的,是深渊的“无”,是混沌的“空”。

我并非消失,只是化整为零,将“自我”的概念暂时稀释在深渊的狂潮中。让那污秽的锋芒,刺入虚无。

圣杯的嘶鸣带上了一丝困惑和暴怒。它的触须疯狂搅动,试图在无序的漩涡中抓住那滑不留手的“核心”。

就在它攻击的洪流因失去目标而出现一丝凝滞的刹那,我从漩涡的另一侧凝聚成形!不再是安妮那相对收敛的形态,而是彻底释放了那被理智压抑的、扭曲疯狂又偏执的魔女真容。

紫黑色的长发如同活蛇般狂舞,每一根发丝都燃烧着幽暗的火焰。

皮肤苍白如骨瓷,却爬满了流淌着深渊能量的、活体般的暗紫色魔纹。双眼从深邃的蓝紫色彻底化为两团燃烧的、吞噬光线的猩红漩涡。

十指延伸出非人的、仿佛由凝固黑暗构成的尖锐利爪。身后,巨大的、由纯粹混沌能量构的镰刀猛然展开,搅动着整个深渊盆地!

我的笑声不再是安妮的冷静,而是莉莉丝的癫狂、偏执、带着毁灭一切秩序的尖锐鸣响,压过了圣杯的嘶吼和风暴的咆哮。

“多么可悲的垃圾堆!”我的声音直接在漩涡中心震荡,“你的‘规则’,不过是蛆虫的爬行轨迹!”

我并未冲向圣杯本体。那污秽的核心依旧被层层蠕动的诅咒保护着。我扑向了那些刚刚释放完攻击、正因能量短暂回落而略显萎靡的暗金触须。

撕咬!啃食!

我的镰刀不再是物理的武器,它们是我混沌规则的延伸,是“无序”本身对“扭曲秩序”的否定。

每一爪撕下,都有一大段蠕动的暗金触须被强行从圣杯的主体上剥离。那些触须在脱离的瞬间,发出凄厉的灵魂尖啸,里面扭曲的面孔疯狂挣扎,然后被我的利爪上燃烧的深渊之炎彻底焚化、吞噬,成为我混沌力量的一部分养分。

镰刀的利刃翻动,卷起混乱的风暴,将圣杯试图重新凝聚的触须搅得粉碎。我的魔纹闪烁,每一次闪烁都释放出抵消、侵蚀对方污染规则的波动。

战斗不再是刀光剑影,而是更原始、更本质的规则层面的相互吞噬与否定。

黑暗的浪潮是我们的战场,沸腾的污秽与纯粹的混沌能量相互碰撞、湮灭、再生成。圣杯的污染规则试图固化我、扭曲我、将我同化为它的一部分。而我的深渊之力则不断瓦解它的结构,否定它的存在逻辑,贪婪地啃食它的“血肉”——那些由欲望和诅咒构成的实质。

它释放出被囚禁的灵魂怨念,化作尖啸的幽影扑来。而在我的镰刀上,那些猩红的独眼骤然睁开,射出毁灭性的湮灭光束,将怨念彻底蒸发。它试图用“永恒承诺”的幻象迷惑我,艾米的影像在污秽中浮现。我狂笑着,一爪撕碎幻象,“拙劣的模仿!她属于深渊,而非你的谎言!”

圣杯的嘶吼开始带上恐惧。它的暗金海洋在缩小,蠕动的速度在变慢。

每一次被我撕咬吞噬,它的光芒就黯淡一分,它的“存在感”就虚弱一分。我就像一条游弋在污秽泥沼中的深渊魔鲨,精准地避开它最疯狂的扑咬,耐心地、残酷地撕下它一块块腐肉。

它的反击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混乱。那层神圣的光膜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啃噬得千疮百孔的、由蠕动暗金污秽构成的丑陋肉瘤核心。

我放弃了所有的闪避。力量猛然收拢,将我包裹成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紫黑魔焰的茧。然后,以超越风暴的速度,我如同陨星般砸向那污秽的核心!

“现在,轮到我了!垃圾!”我的尖啸贯穿一切,深渊之力在我体内沸腾到极致,化作一张无形的、贪婪的巨口。不再是撕咬,而是吞噬!纯粹的、不讲道理的吞噬!

我的利爪深深刺入那蠕动的核心,深渊的规则全力运转,如同一个磨盘,疯狂地碾磨、分解、吸收圣杯那被污染的规则本质。

“嗡!!!”圣杯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绝望和难以置信的尖啸。

暗金的污秽疯狂挣扎、膨胀、试图自爆。但太迟了。深渊的吞噬一旦开始,就无可逆转。那庞大的、由无数诅咒和欲望构成的聚合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又像被黑洞牵引的星云,无可挽回地向着我——向着莉莉丝——坍缩、塌陷!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污秽,所有的疯狂呓语,所有的扭曲规则……都被强行抽取、压缩,顺着我的利爪、我全身的裂纹,汹涌地灌入我的体内!

我的形体在狂暴的能量洪流中剧烈膨胀、扭曲,紫黑的魔焰冲天而起,仿佛要烧穿这深渊的穹顶。意识海中充斥着无数灵魂最后的哀嚎和诅咒碎片,它们试图污染我,却被更加古老、更加蛮横的混沌深渊之力强行碾碎、同化、吸收。

这个过程仿佛持续了永恒,又仿佛只在弹指一挥间。

当最后一丝暗金的污秽被抽干,当最后一点扭曲的规则碎片被我拿着杯子倒进口中强行咽下……

风暴,骤然停息。

沸腾的黑暗浪潮如同被冻结般凝固,保持着滔天的姿态,却再无一丝波澜。死寂,重新笼罩了深渊盆地,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臣服。

那悬浮在凝固浪涛中心的圣杯,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和污秽。它变成了一个黯淡的、毫无生气的、普通的黄金杯子。

杯壁上或许还残留着古老精美的花纹,但曾经流转的历史、蕴含的伟力、乃至那致命的污染,都已荡然无存。它只是一个空壳,一个曾经辉煌如今只剩讽刺的容器。

而我……

狂暴的能量在体内奔涌、沉淀、最终归于一种令人战栗的平静。凝固的黑暗浪潮在我脚下自动汇聚、抬升,塑造成一个巨大、嶙峋、布满尖刺和扭曲纹路的王座。我缓缓坐了上去,蝠翼收敛,化作流淌的黑暗披风垂落。

我的姿态依旧扭曲而魔性,紫黑的裂纹在苍白的皮肤上缓缓流动,双瞳中的深渊漩涡缓缓旋转,吞噬着一切光线。但那份癫狂的偏执,此刻沉淀为一种俯瞰众生的、冰冷的威严。

我伸出依旧褪去利爪的手。那个变得平凡的金杯,被无形的力量托起,缓缓飞入我的掌心。冰冷,沉重,毫无灵性。杯沿内侧,似乎还残留着几滴凝固的、暗金色的、如同眼泪般的污渍,是它曾经吞噬的“代价”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

我低头,看着掌中这凡俗的黄金杯,又抬眼,透过这道残余的黑暗的漩涡屏障望向远处在混沌屏障保护下、脸色煞白却满眼是泪望着我的艾米。

深渊盆地,死寂无声。唯有深渊的王,端坐于凝固的王座之上,掌中握着已被吞噬一空的、圣杯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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