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尼尔容光焕发的脸，我知道他大概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找到工作的喜悦压倒了所有其他的忧虑。但我，凭着一个习惯了为钱发愁的失业者的本性，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似乎尼尔也很快想到了这一点。他嘴角的笑容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思忖。犹豫了片刻后，他鼓足勇气，走到正准备回去工作的博林面前。
“博林先生，我还有一个请求……”尼尔说道，声音有些迟疑。
博林转过身，他的胡子动了动。“什么事？”
“是这样的……”尼尔支支吾吾地说。“我们身上真的一个子儿都没了，今晚也没有地方可去。请问……请问我能现在就开始工作，然后预支一小部分工钱，好让我们能租个房间过夜吗？”
这是一个相当大胆的请求。我屏住呼吸，等待着老铁匠的反应。
博林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锐利的眼睛直视着尼尔，又瞥了我一眼。他正在评估我们的诚意和处境的紧迫性。空气变得异常紧张。
思索了片刻后，老博林粗重地叹了口气，这是一个虽然粗鲁却不忍为难两个孩子的男人的叹息。
“唉，行吧，”他说道，语气里依然带着几分抱怨。“我没习惯在看到成果前就付钱。但看你们两个可怜，我就破例一次。”
然后他指向铁匠铺宽阔院子的一个角落。在那里，一堆堆积如小山般的废旧金属。全是生锈的铁片、破损的旧工具、还有废弃的机械零件。
“看到那堆东西了吗？”博林说。“那是我从各处收购来的废铁。生了锈，满是杂质。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那堆东西全都提纯了。开始吧。你今晚能干多少，我就付你多少工钱。”
我望向那座金属“小山”，不禁感到一阵晕眩。那堆废料多到恐怕要花整整一周才能处理完。这显然是一场考验。
但尼尔却丝毫没有畏惧。对他而言，这是一个机会。“是，先生！”他响亮地回答道，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卷起袖子就径直走向那堆金属。
当尼尔开始他的工作，朦胧的银色光晕再次出现在他手周围时，老铁匠博林转身叫住了我。
“喂，小姑娘，过来。”
我胆怯地走了过去。
“铁匠铺不是女孩子待的地方，”他说，“但既然想干活，我也有事给你做。看到那几个桶了吗？把那些旧螺丝和螺栓分类。弄完了就把这些钳子和锤子擦干净。都是些轻省活，你慢慢干就行。”
尽管语气依旧生硬，但他交给我做的，全都是在这种闷热油腻的环境里，最适合一个女孩干的、最轻松的活。
我道了声谢，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我蹲在几个桶边，小心地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分类。工作虽然简单，却也帮助我忘却了那些烦恼。
老铁匠博林叉着腰观察了我们一会儿。他瞥了一眼尼尔，那个正完全沉浸在工作中的少年，生锈的金属片正在他手中慢慢变得光亮。然后他又转向我，突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那小子……好像很在乎你，是吧？”
他的问题让我吃了一惊。我抬起头，看着他，又望向尼尔。是的，岂止是在乎，那是在乎到可以牺牲一切的程度。但我无法向他解释。我只能选择最安全的回答。
我恭敬地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
“是的，先生。”
只是一句简单的回答，但对老铁匠而言似乎已经足够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问，然后转身回到了他的锤子和铁砧旁，留我一个人，与我的思绪，与我在这新生活中的第一份工作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