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简缓缓收回手。

掌心覆盖的那层深邃青光渐渐消散,怀表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恢复了那冰冷金属的触感。

然而,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异样感沿着手臂的血管悄然传来。

那不是疼痛,更像是一种…微弱的灼胀感,仿佛有极其细小的、滚烫的熔金颗粒,被强行注入了他的血管深处,随着心跳在缓缓流动、沉淀。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却在消失后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痕迹”——一种身体被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短暂侵染过的微妙不适感。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指关节有些发僵。

朱青煊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蹙眉和握拳的动作。

“怎么了?你…感觉到什么了?” 她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多了一丝急切。

云书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要紧的。就是…被那股高温烫得厉害,有点痛罢了。”

“我没事,缓缓就好。”

不能说,这个念头在他心底异常清晰。

无论刚才那诡异的吸摄、手臂内的灼胀感,还是此刻体内那奇特的暖流,都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与眼前这个龙娘美少女相关的危险。

现在——至少在稳住旅社和找到时之匙之前——如果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失去朱青煊这个因“欠债”而被迫捆绑的、实力强大的“盟友”太冒险了。

他们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惊人地一致:她需要治愈逆鳞活下去,他需要旅社存在并解决债务。

他们勉强算是一条破船上拴着的蚂蚱,而此刻撕开这个秘密,无异于在破船上凿洞。

朱青煊金色的竖瞳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最终,那狂暴后的极度虚弱占了上风。她紧绷的身体彻底松懈下来,靠着床头坐在床上上,将脸埋进膝盖间,发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逆鳞的搏动虽然减弱了,但那撕裂般的余痛和力量的枯竭感依旧如影随形。

冷汗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沿着修长的颈项没入精致的锁骨沟壑。

云书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滴汗珠牵引。

朱青煊此刻的虚弱有一种惊人的诱惑力,不同于之前的爆炸美感,更像是一只被拔去了利爪和尖牙的凶兽,将最脆弱的伤处暴露在灯光下。

汗湿的发丝贴在颊边,苍白的肌肤下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微微搏动,而那道暗金逆鳞中的裂痕,仿佛通往她炽热本源的危险核心。

“看够了吗?”朱青煊的声音响起。

她显然捕捉到了云书简的目光轨迹。

“我帮你处理下伤口?”云书简立刻移开视线,喉咙有些发干。

他不是出于同情或欲望,而是为了旅社!一个失控的龙娘足以拆了这里。

他强自镇定,试探着伸出手。“我随身包里有药,应该……”

“别碰逆鳞!”朱青煊警觉地警告,身体下意识绷紧。

但她确实虚弱到了极点,连躲避都显得迟缓。

云书简的手却已靠近。

指尖触碰到那被熔岩般力量灼伤的、微微发红的细腻肌肤时——朱青煊紧锁的眉头也突然一跳,一声细微的、近乎呻吟的喘息从她紧闭的唇缝溢出。

“呃…嗯……”

那声音极轻,却带着难以抑制的生理性颤栗,沙哑而魅惑。

仿佛极度干渴的沙漠旅人突然舔舐到一滴甘泉。

朱青煊强撑着身体,她看着云书简那张写满紧张关心的脸,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和……委屈?

该死的破表!该死的小老板!更该死的是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没出息地升起的、渴求那份安宁的软弱!

“哼!”她猛地扭过头,避开云书简那关切的眼神。

身体深处那残余的异样安宁感和刚刚消退的剧痛形成的落差,让她心绪更加烦乱。

她索性用所剩不多的力气,粗暴地扯过旁边散乱的天鹅绒枕头,抱在怀里,把那张沾染着汗水的脸深深埋了进去。

只留下一个曲线惊人的背影,以及那头微微颤动、仿佛蕴藏着风暴的暗红长发。“滚……出去!”

闷在枕头里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容置疑的逐客令。

尾音落下时,那条熔金的尾巴不耐烦地甩动了一下,“啪”地一声抽在床沿上,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宣泄情绪。

云书简看着那蜷缩成一团、散发着“别惹我”强大气场的身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再多问一句“你还好吗”。

“……好,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他低声快速说了一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慢慢带上了房门。

在门缝即将完全闭合的刹那,他下意识地,又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埋首在枕头中的背影——那脆弱又倔强的弧度,与白天那个飞扬跋扈身影重叠又分离。

他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无声地吁了口气。

低头看向刚才按向逆鳞的右手——指腹仿佛还残留着那片空间的灼热余韵。

今晚,大概大家都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份“意外”。

……

……

门关上后,401房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微弱的光勾勒着轮廓。

过了不知多久,“破表……”

埋在枕头里的朱青煊发出沉闷、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嘟囔,声若蚊呐。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锁骨下方那裂痕的旁边,不再是抓挠,而是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触碰…

次日清晨。

天光微亮,铅灰色的光线透过蒙尘的彩窗,给死寂的旅社大堂带来一丝清冷。

云书简站在厨房里。灶台上,一只小铜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里面煮着白粥,空气里弥漫着米香。

他动作麻利地将白面包切成厚片,用找到的一点黄油在平底锅里煎得两面金黄酥脆。

又翻出昨天那个小陶罐,倒出最后一点蜂蜜,淋在煎好的面包片上。

想了想,他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小袋不知何时买的速溶豆浆粉,用热水冲开两杯。

他先将其中一份早餐放在保温托盘里,然后端着另一份走向三楼。走廊里一片安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显得有些突兀。他停在303房门前。

深吸一口气,云书简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板。

笃、笃、笃。

声音清晰,带着清晨的凉意。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脚步声传来。就在云书简犹豫着是否再敲一次时——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海瑟薇站在门后阴影处,那双深不见底的、如同幽邃海沟的蓝色瞳孔露出来,平静无波地注视着门外的云书简。

他身上那股冰冷咸腥的深海气息如同实质般涌出,让走廊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海瑟薇先生,早上好。”云书简微微颔首致意,声音平稳而礼貌。

他将手中的托盘稍稍举起,“这是旅社准备的早餐。条件有限,非常抱歉。”

他顿了顿,脸上带着一丝诚恳的歉意,继续清晰地说道:“旅社刚刚重新开张,许多物资和服务还在恢复中,比较简陋,请您多多海涵。”

海瑟蔚蓝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既没有对简陋早餐的不满,也没有对道歉的回应。他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一点空间,动作标准而僵硬。

云书简会意,端着托盘走进房间。房间内异常整洁,冷冽的深海气息更加浓郁,几乎看不到居住的痕迹。他将托盘轻轻放在靠窗的小桌上。

豆浆杯口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早餐放在这里了。您慢用。有任何需要,可以到一楼前台找我。”云书简再次微微欠身,保持着服务者的姿态。

海瑟薇依旧沉默。那双深蓝瞳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云书简也不再多言,礼貌地退出了房间。

门关上,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深海气息和无声的凝视。

云书简站在门外,无声地吐了口气。面对这样一位房客,任何交流都显得多余且充满压力。

他转身,端起留在走廊里的另一份早餐,走向四楼401房。走廊里,只有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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