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吹笛子的时候。”
“吹笛子……那是江湖卖艺！”想了想自己每次上台时的心情，周瑾宸又觉得自己不能尽数反驳，于是道，“说起来，你今年多大？”
“答应我。在向人提问的时候，最起码加个‘姑娘’好吗？”武明暄又是一指周瑾宸，“罚你。你先说。”
“我……今年十七。”
武明暄眨眨眼睛：“我比较大。”
周瑾宸狐疑：“真的？”
“怎么，不许人长得年轻？”武明暄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在床铺上寻了块空处坐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哎……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周瑾宸看出她在装模作样，一时间，觉得好气又好笑。
“来，”他走上前去，伸出右手，“给我看看你的手。”
“给不了。”武明暄直接回绝，“没知觉了。”
“没知觉了不要紧啊，正好我这养生堂里也有锤子，大的小的都有，砸一砸就好了。”周瑾宸道，“这大的呢砸一次八文，小的呢砸一次四文。姑娘，你看你想用哪个呢？”
武明暄挑眉：“姑娘？”
“姐——姐——”
“不碍事。”武明暄痛快起身，“走了。”
“哎……哎！”
眼看着她抬腿就往外去，速度还快得自己都差点都反应不及，周瑾宸赶忙追去几步，着急忙慌地跟出了门。
“你真走啊……喂！！”周瑾宸想去拽她，又觉得不大合适，只能又紧跑了几步，这才挡在了武明暄的面前。
“你最好注意言辞。”武明暄提醒他道，“不然我可要躺在地上闹了。”
“我——”周瑾宸听出她的意思，却不愿低头再叫一声姐姐，只道，“你要走没有关系，但最起码，也让我帮你上个药吧！”
“麻烦，走开。”
“等等等一下……我很快的！真的一下就好！”光靠自己的身躯已经阻拦不住，周瑾宸干脆张开手臂，“不然感染是小……要是留下疤痕岂不是很不妙吗！？”
“……疤痕？”
“对！就是啊！！你都不让我看，万一小北咬得很深该怎么办呢！？”见她忽地有了反应，周瑾宸点头如捣蒜道，“你也不想以后光是抬起这只手来，就看到一个大大的牙印在吧！？”
“……”
“真的！骗你我是小狗！！”
“那……好吧。”
周瑾宸那豁出去了一般的发言实在太过具有魄力，武明暄点了点头，转而又走回了养生堂中。
“看吧。”她往最近的椅子上一坐，语气听似随便，又透着警告，“要是留下痕迹，我必定找你算账。”
“不能，不会的……”
周瑾宸单膝点地，小心托起武明暄被咬伤的左手。小北的齿痕嵌在拇指那一边的掌侧，边缘渗着血珠，触目惊心。
周瑾宸用洗过布巾擦净伤口，然后涂药。怕武明暄觉得疼，还不忘小心地吹了一吹，最后再用薄布缠了两层，避免伤口掺入尘土。
“好了。”
“谢谢。”
意料之外的话语，有些突如其来，令周瑾宸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非要说，是我应该谢谢你。”他站起了身，手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地攥紧薄布，“是你救了小北。”
“就算没有我在，其他人也会帮忙。”武明暄说，“这不算什么。”
“可把他带过来的人是你啊？”周瑾宸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接受做好事的这个事实，“你已经做了的事，和别人可能去做的事……这二者，是全然不一样的。”
“是么？”
“当然！”周瑾宸重重点头，目光坚定。
“嗯——那就再谢谢你，肯觉得我是个好人吧。”武明暄说着起身，“现在，我可以走了？”
“啊……那个。”周瑾宸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想到的事说一说，“就是……”
“是什么？”
“虽然我……并不会怎么样啦。”谨慎地选取着措辞，周瑾宸道，“但我觉得，只是因为更年长些，就非让初次见面的人叫自己‘姐姐’什么的……多少会有点危险？”
“……”
“就比如……碰到个脾气不太好的……之类的……”
“我听懂了。”武明暄笑，“原来你是夸自己脾气好啊？”
“不是！我这是担心你——”
“第一，我跟你不是‘初次见面’，在这里已经算第二次了。第二，正常来讲，要是有人比我年纪小些，叫姐姐本来就合情合理。”
“我说一句，你要顶我好几句。”周瑾宸闷闷地道，“接下来是不是还有第七第八第九？”
“没呀，”武明暄的声音很轻，唇角自然上扬，“到第三就没有了。”
“那……你说完？”
“这第三嘛……很显然，我不是你们这里的帮工。”武明暄道，“可你却支使我做这做那，害我受伤——那我给自己讨要一点报酬，总是不过分吧？”
“我、我害你受伤……？”周瑾宸指指自己，只觉得简直比窦娥还冤，“非要说是小北——不对！你应该说，是那些让小北受伤的人，让你受了这伤才对！”
“你这是在讲绕口令吗？”说着，武明暄也是想起了亲眼所见的那幕，“那些骑马的人……确实是太不小心了。”
“太不小心？他们岂止是不小心！”周瑾宸冷哼一声，义愤填膺，“他们时常这样草菅人命，不顾民众的温饱！通天城的日子是一年不如——”
一个苍老的身影迈过了门槛，使得周瑾宸的话语戛然而止。
“爷爷。”
摸了摸脖子，周瑾宸有一种说错话且被抓包的尴尬。
“我也该走了。”望着那老人缓缓在空位坐下，武明暄起身走到周瑾宸面前，“这些碎银，就当是小北的医药费吧。”
“这、这个我怎么能要？”周瑾宸赶忙推拒，“我看着小北长大，帮他是理所当然的！”
“那就给他买点吃的。”武明暄弯眼一笑，把碎银重新放回他的手心。
“可是，我……”周瑾宸还想说点什么。
“我走了。”
武明暄微一颔首，出了门。
周瑾宸向外跟了几步，最终停在门边。他望着武明暄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充满了明快且轻松的感觉。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那位爷爷——方仲衡，他在此时此刻，虽同样望向武明暄背影，但却变得阴沉起来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