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吗？”
过了会，店内才徐徐传来一声中年男人的喊声：“有人，你们推门进来吧。”
闻得此言，顾知晓推开虚掩的地安门，跨过门槛，进入昏暗的药材铺子内。
扑面而来的时浓重的药草气息，混杂着些许霉味。
柜台正对店门，坐于台后的掌柜见有人进来，先是习惯性的堆起笑脸，待看清三人衣着不凡、气度凌厉后，脸色却是悄然一僵，但很快便趋于平静。
他慌忙从柜台后绕出，连连做揖道：“几位仙长光临小店，有失远迎！快请里间上座！”
顾知晓微微颔首，随后三人跟掌柜进入内室。
林昭目光如电，察觉到掌柜轻颤的指尖，以及额角渗出的汗水，眉头微蹙，但并没有心生怀疑而多做言语。
反观叶知瑶，倒是更加确信了心中猜想，而这次只需神识稍稍感知...
在背离内室一边的楼梯，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灵气波动。
不必多想，那多半久是造成近日整城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了。
目标人物近在咫尺，然而叶知瑶并不打算当即将其捉拿归案。
原因其一，她此刻着实没有理由前往二楼，还需静候时机，原因其二，她隐隐觉得，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或许别有真相，还需深入了解。
待众人落座，掌柜亲自斟茶的手抖得几乎捧不住茶壶，倒完顾知晓的一份，作势就要给林昭倒一份。
林昭轻叹一声，继而伸手遮在茶壶之上：“不必勉强自己，而且我们也不会来难为你，接下来按我师兄说的挨个回答便是。”
“唉，好，好好。”于此，掌柜受宠若惊的放下茶壶，一连说道了三声好，接着落座。
顾知晓接过茶盏，单刀直入：“掌柜可知，陈氏武馆今日变故？”
‘嘭’
茶盏与桌面不小心相碰的脆响，叫惊魂未定的掌柜浑身一颤。
他感受着对方那平淡中又带着几分锐利的目光，先前产生的一丁点放松荡然无存，转而代之的是剧增的压力。
“这，这个...”掌柜眼神飘忽，粗糙的手指绞着衣角，“小老儿平日只管看点，不太清楚武馆...”
“嗯？”顾知晓指尖在桌面轻叩，周身的灵气若有若无，墙上药筛里的当归簌簌落下几片干枯的叶片。
见此一幕，掌柜欲哭无泪，脸上始终挂着的笑容，此刻变得比哭还难看：“仙长...”
“你不必担忧受到波及，只说你知道的便可。”顾知晓眯了眯眼睛。
只见掌柜踌躇片刻，最终眸底还是显出一抹释然：
“还请仙长明鉴！那武馆每月初七都要我这强索十年山参、灵芝等珍贵药材...可，我这小药铺又哪能经受如此摧残？若交不出...”
掌柜说着说着，眸子逐渐覆上一层淡红，眼角涌出泪花。
而林昭的面色却随着掌柜的哭诉隐约觉得不对劲，见对方暂缓，没说个完整，便带上几分着急：“若交不出，会怎样？”
“若是如此...就、就勾搭城外黑虎寨的绿林强盗，半夜在砸店强药！”掌柜情至高潮，当即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鞭痕，
“上月因山路出了意外，采不倒药，他们竟把小儿掳走，在武馆当了三天人质！”
‘啪！’
林昭闻言拍案而起，案桌应声裂开一道细缝，压抑不住情绪，朗声道：“怎会如此！？”
猝不及防下，掌柜被吓的浑身一抖，险些没坐稳，差点从椅上摔下来：“仙长，我所言非虚，全无半点谎言啊！”
林昭紧蹙眉头，眉宇间满是愤怒，不可置信道：“当真？”
“当真！陈氏武馆在城内作威作福也不是一月半载，街坊邻居各个都知晓此事啊。”掌柜的语气打颤。
“这...怎么可能，先前参与法会路过时，他竟没走漏半点风声？”
林昭喘着粗气，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家父向来要求门内弟子严律守己，怎会出了一个这般横行无忌的恶徒！”
“若真是如此，那这份案子，或许得从新看待了。”顾知晓眸光流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在此之前，他们都认为那灭人满门的散修只是穷凶混乱之辈，做事无关是与对错。
但现在看来，那散修，倒颇有种于炎凉世道下挺身而出，为民除害的意思...
只是，就算武馆嚣张跋扈，也不至于灭人满门，断子绝孙。
案子或许可以从轻出发，但绝对无法免除责罚，放任其逍遥法外。
三人各怀心思。
知晓凶手身处此地的叶知瑶，此刻，却是起了兴趣。
散修斩尽杀绝的做法，确实最为正确。
若是他心生慈悲，放走了一个小孩，又怎能确保小孩多年后不会得道大成，特意杀来报复他呢？
再退一步，所谓斩草除根，就是斩掉不确定因素。
每逢深夜，谁也不愿意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仇怨滔天的仇人存活世上，这种感觉，那叫一个如芒在背！
为民除害，天经地义。
但想是这么想，该抓还是得抓的。
这种人，未来有大概率堕入魔道，拥有强悍力量的同时，成为修仙界人人喊杀的过街老鼠。
但叶知瑶依然没法立刻说出凶手在二楼，只好静观其变。
林昭倒是没什么，但顾知晓说不定。若是因这点小事，引得后者心生怀疑，那真得不偿失。
结束完询问后，三人便离开了药铺。
...
药铺内。
掌柜躲在半掩门后窥视，一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小声朝隔间招呼道：“少侠，他们走啦。”
隔间一阵动静后，一名身着黑色劲装，面缠黑巾的人便落于掌柜身前。
从眉宇间看，此人不过十八年纪，音色也亦是年轻：“多谢大哥在这几日供我吃喝，在下感激不尽。”
掌柜满脸心疼：“哎呦，你既了解仇怨，又帮了城内的大家解决了一大祸害，都是我应该做的...”
蒙面年轻人眸底浮现一抹黯然，但很快便正起色，向掌柜拱手道：“所以我更不能拖累您，就此别过吧！”
言罢，他便当即扭身跑向窗边，翻了出去。
见此，掌柜纵然有万般感慨，最终也值得长叹一口气：
“唉，沈少侠如今浪迹天涯，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