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分析，这种细小的锯末，极难被清理干净，很容易附着在人的鞋底和裤脚上。所以，它大概率是凶手从别处带到犯罪现场的。】

而什么样的人，会日常性地接触到大量的切割时候产生的锯末？

【我想，答案很清晰——工厂的工人。】

【要么是木材加工厂的工人，要么是家具厂的工人。但总而言之，这么平滑的锯末，绝不会是搬运什么东西出现的。】

【一个工厂的工人，脚底沾着细微的锯末。在犯案的过程中，鞋底的锯末便散落在了现场。】

逻辑链条在夏娜娜的脑中完美地闭合了。

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雾都的与木材相关的加工厂不止一家，大大小小数十个，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她该如何知道，是哪个加工厂的工人犯下的罪行？

总不能一家一家地去排查，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线索很清晰。】

理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引导着她的思路，

【我们不需要排查所有工厂，只要从杀死克拉克的动机来分析，就可以迅速找到正确的工厂。】

【动机……】

夏娜娜眯起了眼睛，

【克拉克表面上是个职业中介，实际上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合同诈骗犯。他的受害者，都是那些急需工作、又缺乏法律知识的穷苦工人。】

【所以，凶手，极有可能也是一名被他欺骗的工人。】

【然后，克拉克被杀死的时间点，也很有蹊跷。】

没错，他是在昨晚深夜被杀的。

而就在昨天白天，那个吝啬得连酒钱都要拖欠三个月的克拉克，

居然一反常态地，主动去米勒的酒馆，还清了所有的欠款。

【也就是说，他在被杀的前一天，刚刚得到了一笔钱。】

【为什么他会突然有钱？他的钱从何处而来？】

【答案，就藏在那份阴阳合同里——从工人的薪水里。】

【所以，可以推断出，他被杀的前一天，恰好是某家工厂的发薪日。】

想到这里，一幅清晰的罪案图景在夏娜娜的脑海中浮现：

昨天，是某家工厂的发薪日。

一名被克拉克欺骗的工人，满怀期待地去领取他辛苦工作的薪水，却被告知，他的钱已经全部支付给了克拉克。

希望瞬间化为绝望，愤怒的火焰在他心中燃起。他找到了克拉克，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最终，在深夜里，被愤怒和绝望冲昏了头脑的工人，结束了克拉克的性命。

【这就是最合理的杀人动机，哪怕只是推测。】

——然而，以上的一切推理，不一定就是真相。

毕竟，一切推理的前提都是在“凶手是木材工厂工人的前提上的”。

如果这个前提不成立，那么之后的推理均不成立。

这仅仅是基于现有信息构建起来的一个“可能性最高的假说”。

【那么，现在来梳理一下假说吧】

【我来问，你来提出问题】

好的。

【假说一：凶手是木材加工厂的工人。】

【理由当然是现场发现的细微锯末。】

但是锯末也可能来自其他地方。

比如，凶手是个业余的木工爱好者；

或者，凶手在案发前去过某个正在施工的木制建筑工地；

甚至，这只是一个巧合，锯末与案件并无直接关联。

【但从概率上讲，‘木材厂工人’这一身份与现场证据的吻合度最高，是目前最值得优先调查的方向。】

也对……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推理，就没有调查方向。

【假说二：凶手的动机是因合同诈骗而产生的报复。】

【因为克拉克是个诈骗犯，约翰·史密斯等受害者的存在清晰的说明了这一点。】

然而，克拉克的仇家可能不止于此。

他或许还有赌债、情债或其他商业纠纷。

比如他就欠了米勒一大笔钱。

虽然他在昨天就还完了米勒的欠款，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其他欠款。

【但目前的证据并不支持你作其他的假说。】

也对。

情报太少了。

认识的人也太少了。

如果是原本的我还可以靠人脉获取情报，但是现在的我，早就没脸见我以前的任何伙伴了。

【假说三：案发时间点与发薪日重合。】

【因为克拉克在死前一天突然有钱还债。】

然而这笔钱也可能来自其他渠道。

或许他骗到了一个新的大客户，预支了一笔费用；或许他变卖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只有按照现在的方式、以及假设思考，才能暂且把动机、时间和人物三者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如果案发时间点是发薪日，克拉克得到钱可以还钱。而工人得知自己被骗于是有了杀人动机。如果是工人，也可以解释现场锯末。】

【其他的假设单个可能成立，但是无法串联起来。】

夏娜娜在心中快速地梳理着这一切。

没有任何证据，即便如此——

但这不代表我们要否定没法被证据证明的推理。

正相反，正因为无法证明，才需要调查。

只有通过调查，才能一步步接近真相。

一步一步地向前探索，不断地证实或推翻自己的假说。

如果不能得到所有的证据，真相就永远是镜花水月。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验证她的核心假说链条。

而验证的第一步，就是找到那家与克拉克合作的木材加工厂。

【我们需要找的，不是任意一家木材加工厂。】

【我们要找的，就是那家与‘克拉克人力资源顾问公司’有合作关系，并且，昨天刚刚发过薪水的木材加工厂！】

【那里，一定藏着我们要找的‘真凶’。】

所有的思绪在瞬间完成，夏娜娜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但这微笑并非源于对真相的绝对把握，而是源于对自身逻辑链条完整性的自信。

对于一个侦探而言，一个清晰的调查方向，

远比一个模糊的真相更为重要。

然后，夏娜娜对小黑说道：

“走吧，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