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铺满了窗边的小木桌。奥蕾莉娅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小碗艾米特意为她准备、晾得温度正好的燕麦粥。

她并没有立刻开动,那双异色瞳专注地看着艾米——她的艾米妈妈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不小心打翻的调料罐。

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无声地滑下了椅子。

奥蕾莉娅迈着还带着一丝婴儿蹒跚、却异常认真的步子,走到墙角,踮起脚尖,努力够到了艾米平时擦桌子用的抹布。

“妈妈,给。”她将叠得还算方正尽管边角歪歪扭扭的抹布递给艾米,橙红色的右眼里是纯粹的关怀,紫蓝色的左眼则静静地映着艾米错愕的表情。

没有丝毫邀功的意味,仿佛递上抹布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是理应帮她最爱的妈妈分担的事情。

这与生俱来的体贴和助人之心,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就像传说中圣堂壁画里那些沐浴在圣光中的小天使,总能精准地抚慰人心最需要温暖的角落——这是属于圣女的怜悯美德的回响。

艾米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汪水,眼眶微红,一边擦着桌子,她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给这个懂事到心疼的小人儿。

然而,这份天使般的柔光下,也藏着恶魔的尖角。

就在前一天下午,窗台旁艾米精心照料、刚冒出花苞的几株月光铃兰,此刻花瓣碎了一地,沾满泥土,原本亭亭玉立的花茎也歪歪扭扭。

罪魁祸首正双手叉腰小身子努力做出气势汹汹的姿态,鼓着脸颊,白紫色的辫子都快气得翘起来,

那紫蓝色的左眼深处,隐隐流转着丝丝缕缕不驯服的冷光。

一只罕见的、翅膀带着金色鳞粉的蓝眼蝴蝶,在奥蕾莉娅为它编织了一个小花冠并试图别在它触角上的时候,受惊飞走了。就为了这个。

“坏花花!”奥蕾莉娅的小脚丫愤愤地踩着无辜的青草,“不让奥蕾莉娅给蓝金戴花花!坏!”

那些被打理得极好的铃兰,仅仅是因为离得近,又恰好有几朵挡住了她生气的视线。

艾米又好气又好笑,“奥蕾莉娅,花花很疼的!你看妈妈照顾它们多辛苦呀!快跟花花们说对不起!”

“哼!”奥蕾莉娅倔强地别过小脸,紫蓝色的左眼撇了艾米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小兽般的不服气,还有一丝艾米看不懂的、仿佛被规则冒犯了的叛逆。

什么辛苦,在她此刻的逻辑里,不能帮她留住蝴蝶的花,就有原罪。

艾米苦口婆心讲了半天道理,小家伙梗着脖子就是不理,甚至还赌气似的,小手一挥,一缕微弱但清晰的魔力涟漪荡开,让一只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垂头铃兰花瓣再次微微晃动,显得更加凄惨。

就在这时,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无需看清场面,紊乱的魔力残余和艾米无奈的气场已经说明了一切。

“奥蕾莉娅。” 没有呵斥,没有责备,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仅仅是一句平静的呼唤,只是在她名字上附带了极细微的、源自我们契约核心的一丝无形波纹。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奥蕾莉娅全身轻轻一颤。那双前一秒还闪烁着不驯和倔强的异色瞳,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某种开关。

紫蓝色左眼中的冷光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连同脸上所有赌气的表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没有任何思考空隙地转向我所在的方向,刚才还像小刺猬一样炸毛的姿态,变成了一种奇异的、介于恭敬和懵懂之间的站姿。

那双眼睛看向我时,只剩下清澈的困惑和一种……潜意识的等待指令的状态,艾米还在愣神。

“花。” 我又吐出一个字,语气依旧毫无波澜。这个指令足够模糊,但在契约之力的作用下,准确无误地指向了核心问题——被她摧残的花草。

奥蕾莉娅脸上最后一丝迷茫也消失了。她低下头,看了看那些倒伏的、花瓣零落的铃兰,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我。

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刚才艾米劝说时的任性。她默默地转过身,迈着小步子走到那株被她最后折腾了一下、正可怜兮兮垂着花茎的铃兰前。

这次没有任何魔力波动。她伸出白嫩的小手,用最原始、最轻柔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扶着花茎,试图把它立起来。

小手还不那么灵巧,动作笨拙,但那份专注和认真,与刚才那充满破坏欲的小魔女判若两人,“还有呢?

奥蕾莉娅抬起头,那双纯净的眼睛先是看了看她,似乎有点不确定刚才的指令是否包含了对艾米的道歉。

她的目光很快又落回我脸上,带着询问的意味。

直到我微微颔首——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她才转向艾米,用软乎乎、带着点残余委屈但无比清晰的声音说:“艾米妈妈……对不起,花花,对不起。”

这巨大的转变让艾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蹲下身,抱了抱这个瞬间变得乖巧无比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

奥蕾莉娅靠在艾米怀里,被艾米轻轻拍着背安抚。她把小脸埋在艾米颈窝,似乎在汲取熟悉的温暖。

然而,从我的角度,能看到她埋着的小脸上,那双异色瞳里流转着一丝淡淡的困惑。

她能感知到艾米妈妈的怀抱很安全、很舒适,也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造成了伤害并最终道了歉。

但她似乎无法完全理解自己情绪为什么会突然从愤怒的顶点跌落到绝对的服从。

那种源自契约本能的、对“制造者”命令的根植性回应,对她此刻正在萌发的自我意识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艾米的爱是她情感世界的基石,甜美而明确。

而维系着她与我之间那道无形的、无法抗拒的锁链,则是冰冷、强力、完全超越了她稚嫩理解的范畴。

她不理解为什么“安妮母亲”三个字本身就带着不可违背的重量,也无法解释自己身体那不受控的、瞬间“归位”的绝对反应。

这种天生的、纯粹来自存在层面的服从本能,与她觉醒中的自我意识、日益丰富的情绪以及属于从诞生开始的那份天然怜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她独特而复杂的内心世界。

她在艾米怀中寻求温暖,我的目光下,身体先行一步,本能地选择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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