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之上,塔里克斯的身影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张扬。

那身绣着金色雄狮的华贵长袍与这片荒凉的乱石山谷格格不入,仿佛是一位君王在巡视自己的猎场。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被团团围困的两人,英俊而充满异域风情的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不愧是名动京城的白玉怜,”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果然有几分本事。”

塔里克斯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在他看来,这场战斗早已没有悬念。

那个叫悲旭的军师自作聪明,想用一支所谓的奇袭部队抄他后路,却不知这情报早已被自己截获。

自己将计就计,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将最精锐的部下悉数调来,就是要将这位京城来的“英雄”连同她身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网打尽。

在他完美的埋伏圈里,这两个人已是瓮中之鳖。 

“白大人。”

陆云背靠着白玉怜,左肩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但他握刀的手依旧沉稳,声音因压抑着怒火而显得低沉。

“看来,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们。”

“正好,”白玉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省得我去找他们了。”

塔里克斯在崖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充满了胜券在握的得意。

“别急着送死。等我解决了你们,再去收拾正面战场上文泰那帮软脚虾。

这一战,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这黑风峡的主人。”

就在塔里克斯准备下令发动总攻,欣赏猎物最后挣扎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惶的呼喊打破了山巅的宁静。

一名浑身是土的麻匪小兵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首领!不……不好了!正面……正面战场顶不住了!”

塔里克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一把揪住那小兵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厉声喝道:

“胡说八道!文泰那点兵力,怎么可能冲破我们的防线?”

“是真的!”小兵涕泪横流。

“他们……他们不是佯攻!是主力!比我们预料的多得多!弟兄们……快被冲垮了!”

一瞬间,仿佛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塔里克斯的脑海。

他松开手,任由那小兵瘫软在地。

他猛地回头,望向山下那片沉寂的隘口,再联想到正面战场传来的噩耗,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让他浑身发冷。

与此同时,隘口之下,白玉怜也笑了,那是一种恍然大悟的、冰冷的笑。

她终于明白了。

那个叫悲旭的军师,把自己和麻匪两边都给骗了。

他对白玉怜这边,声称她们是决定胜负的奇袭部队,并故意将这个消息,连同她“京城英雄”的名号,一起泄露给麻匪。

这让生性多疑狡诈的塔里克斯更加重视这支偏师,将主力悉数调来此地,务求一击必杀。

而另一边,在正面战场上,所谓的“佯攻”部队,才是真正的雷霆一击。

文泰城主亲率精锐,趁着塔里克斯主力被调离的空档,从正面一举击溃麻匪的防线。

无论她白玉怜这边是否突袭成功,是生是死,文泰城主和悲旭军师的威名都将因此战而远扬。

他们以最小的代价,算计了两方势力,即将大获全胜。

而她白玉怜,从头到尾,都只是被推上棋盘的诱饵。

是这场战斗里,最华丽,也最致命的诱饵。

山巅之上,塔里克斯也想通了这一切。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他,这片山脉的王,竟然被一个城里的军师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他毕竟是枭雄,极致的愤怒过后,是更加残忍的决断。

“被骗了又如何?”

塔里克斯对着惊慌失措的部下们咆哮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快速收拾掉这个诱饵,再去支援也不迟!传我命令,全军出击,一个不留!”

山谷中,箭矢再次如蝗虫般呼啸而下。

匪徒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从峭壁上、从隘口两端,如潮水般涌来。

面对这绝境,白玉怜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惧色。

她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轻轻拭过剑锋,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神合一。

“我之前说过。”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陆云和崖顶塔里克斯的耳中。

“无论你们这些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都会以绝对的力量,正面将其击溃。”

她缓缓举起长剑,剑尖遥遥指向峭壁上那道魁梧的身影。

“现在,”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这番话语,狂傲到了极点。

塔里克斯先是一愣,随即怒极反笑,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被人藐视的愤怒。

“大言不惭!”他怒吼道,亲自抄起那柄巨大的弯刀,“给我上!把她剁成肉泥!”

“陆校尉,”白玉怜头也不回地发出了命令,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帮我掩护一下。”

“是!白大人!”陆云没有丝毫犹豫。

他用刀鞘末端猛击自己肩上的伤处,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他怒吼一声,拖着受伤的左臂,用尽全身力气挥舞长刀,独自一人,如一尊铁塔般挡在白玉怜身前。 

而在他身后,白玉怜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将长剑横于胸前,左手捏成剑诀,抵住剑身。

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开来,进入了一种奇妙的静定状态。

一股无形的气流开始以她为中心盘旋、汇聚。

塔里克斯虽然狂傲,但战斗的直觉却敏锐如鹰。

他一眼就看出了白玉怜姿态的不妙。

那不是普通的武技架势,而是一种……一种正在与天地共鸣的恐怖积蓄。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从那个黛发女子身上散发出来,连风似乎都为之静止。

“阻止她!”塔里克斯的吼声中带上了一丝惊惶,“快!不惜一切代价,打断她!”

匪徒们疯了一般地冲击着陆云的防线,但陆云此刻状若疯魔,刀刀拼命,竟凭着一股悍勇之气,硬生生将数名精锐匪徒逼退。

眼看无法突破,塔里克斯不再犹豫。

他双腿猛地发力,魁梧的身躯如炮弹般从山坡上直冲而下,手中的弯刀带起撕裂空气的厉啸,目标直指那个风暴的中心。

此刻的白玉怜,心神已完全沉入内景。

外界,环绕在她周身的微风已经变成了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旋。

她的长发无风自动,衣袂猎猎作响,手中的长剑发出阵阵清越的嗡鸣。

剑身上凝聚起一层皎洁如月的光华,那光芒越来越盛,仿佛握住了一轮即将升起的太阳。

就在塔里克斯的弯刀即将劈落的刹那,白玉怜的双眼蓦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片深邃的、宛如夜空本身的平静。

瞳孔深处,仿佛映照着一轮银色的弯月。

她朱唇轻启,吐出了那个酝酿已久的招式之名,声音平静而清晰,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蛾眉月·大剑气』。”

她挥剑。

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优雅与从容,仿佛不是在挥舞杀人的兵器,而是在描摹一幅绝美的画卷。

一道巨大的、凝练至极的银白色剑气,呈完美的蛾眉月形状,从她的剑锋上脱鞘而出。 

它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也没有带起炽热的狂风。

它只是静静地向前飞去,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无声地湮灭,留下了一道短暂的真空轨迹。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剩下那道剑气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 

陆云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死死按在地上,他惊骇地看着那道银色的月弧,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划过战场,最终轻轻地……印在了对面的峭壁之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塔里克斯的弯刀停在了半空,他脸上的狰狞化为了极致的错愕与不解。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那道巨大的剑气就像是烙铁印入牛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山体。

一道纤细、光滑、闪烁着银光的切线,横贯了整片崖壁。

然后,一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响起。

咔——嚓——

以那道银色切线为界,整片峭壁的上半部分,那承载着数百名匪徒、无数滚木擂石的巨大山体,开始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向下滑动。 

起初是碎石的簌簌声,如同鬼魅的低语。

紧接着,是岩层断裂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天神的怒雷。

最后,伴随着一声震动天地的轰鸣,半座山崖,连同上面所有的一切,轰然崩塌! 

那是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成千上万吨的岩石与泥土如洪流般倾泻而下,瞬间就将狭窄的隘口彻底填平。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麻匪,此刻只剩下绝望的、被瞬间吞没的惨叫。

塔里克斯那魁梧的身影,在山崩地裂的伟力面前,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

他脸上那副见了鬼般的表情,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印记,随即就被滚滚的烟尘与巨石所淹没。 

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许久,当一切渐渐平息,那片曾经阻挡了天空的巨大崖壁已不复存在。

一轮残月,从被削平的山峦后显露出来,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洒满了这片新生的、由毁灭造就的平地。

月光下,白玉怜静静地站着,手中长剑斜指地面。

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月华如霜,映照着她的笑颜,也映照着她身后,那片被一剑斩出的、崭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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