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的旅行持续着,先是一年,然后是两年。寒来暑往,世界如同原先一样严酷,而原本的少年也逐渐变成了青年,之后又进入了中年。

不过,与他同行的伊芙琳却一直没有变化。当路克长高时,她仍然如同原本一样纤细苗条;当路克的脸上出现皱纹时,她的面颊却一如初见时那般吹弹得破。当路克的两鬓开始逐渐染上无法融化的霜雪时,她的发色……好吧,伊芙琳的头发在一开始就是如同满月之光般的纯洁银白。而在路克的体力开始逐渐出现衰竭征兆时,伊芙琳却仍旧健步如飞。

当然,伊芙琳的身体状态如此优秀,倒也是件好事:在这一路上,她一直用与纤细身材不符的力量干着各种各样的工作,让早已耗尽了旅费的路克不至于被生活的重担压垮。有好几次,她还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战斗力,赶走了途中的劫掠者、猛兽甚至“天罚者”。有一次,路克甚至看到,伊芙琳赤手空拳地将一只俯冲的“天罚者”轻松击飞,让它坠入了山崖之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路克发现,就连自己也变成了传说的一部分。在一些城镇和村落里,人们甚至会在他出现时聚集在路边,朝他挥手、抛洒花朵,向他送上盐与面包。

路克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欢迎自己。他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传说,得知自己被当成了某种苦修者,正在通过巡礼为全世界祈福。而与他共行的伊芙琳则被当成了一位“天使”或者“圣女”。她不老的容颜则被视为两人受到神恩的铁证。

当然,他们没有驳斥这些传说,但也没有去承认它们。路克只是不断地走着,观察着,寻找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追踪着“那个人”。而伊芙琳也只是跟随着他,在每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停下脚步,为人们奏乐、举行仪式、做小买卖,同时宣扬她的那套“世界并非真实”的哲学假说。

在漫长的旅途之中,路克发现,这个世界正在变化:在过去,几乎没有人会施舍给他这种近乎一无所有的旅人食物和水,不仅仅是因为人们互相毫无信任,更是因为大多数地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食物和水可供施舍。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虽然世界的严苛并没有分毫减少,但人们正在以另一种方式生活:他们不再时刻警惕彼此,也不再用恶意互相揣测,在“一切也许都是个梦境”这一大前提下,人们开始和善地相处,并且越来越多地尝试协作。伊芙琳的宣讲不再遭受白眼,反而变得大受欢迎。有很多次,在他们抵达新的村镇时,周围的人们已然自发聚集起来,为他们搭建起讲台,并且虔诚地倾听伊芙琳的布道。

之前路克在路边遇到的小神龛变得更多了,并逐渐变成了有人值守的神庙。许许多多人在这些地方留下写有自己愿望的木板,或者放下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供品”。在一些地方,守在小神庙内的苦修者和朝圣者甚至组成了类似教团的组织,并将伊芙琳视为他们的精神领袖——当然,每当有人劝说伊芙琳留下来时,她都微笑着拒绝了。

当然,关于“那个人”的智能手机所带来的奇迹的故事也传播得越来越广,也越来越真假难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少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前往新的地区。

在最终意识到这一点后,路克停止了被动的追踪。他开始绘制地图,并通过对方的行动模式推测“那个人”接下来可能前往哪里。在一开始时,因为缺乏经验,路克甚至连画出可以让自己看懂的图这种事也做不到,但幸好,伊芙琳立即提供了帮助,教给了他关于比例尺和测绘的概念,让路克一点一点地重新制作出了在这个世界已经消失多年的地图,并在常年的游历之中逐渐确认了对方的位置。

最终,凭着地图,路克总算在一条山道上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虽然之前只见过一面,但路克还是认出了那个人——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衣,带着那件被称为“智能手机”的神秘物品,在与一小队路过的商人交谈着。这些商人中似乎有人受了伤或者生了病,不过,当那人在智能手机上划拉了几下之后,随着一阵光芒,商人们立即发出了惊喜的欢呼声。

看来,患者已经被治好了。

伏在一堆岩石后的路克舔着嘴唇,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应当怎么与对方接触——而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自己甚至没有考虑过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为什么要找那个人?

是为了向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说声谢谢?

是对这个世界的本质感到好奇?

或者只是希望一探对方神奇的力量?

这些答案全都不算准确,但也不能说不准确——至少,在路克自己看来,或许他的动机与这些答案都沾点边,但却又不完全重合。不过……

石块崩落的声音从路克和伊芙琳身后传来。

“这——”直到一些最先松脱的细小石子落在身边,路克才总算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在多年的旅行之后,他原本已经对滑坡这样的危险非常熟悉,并且可以敏锐地嗅出危机的迫近,但是,由于刚才过于激动的情绪阻塞了判断能力,直到为时已晚之时,路克才意识到了正从山崖上方偷偷接近他的那三只“天罚者”。

“糟了!”伊芙琳几乎是和路克同时发现危险的接近的。她迅速跃起,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一样,灵敏地跳到了其中一只“天罚者”面前,狠狠挥出了一拳。这怪物长着银色利喙的脑袋长度甚至超出了伊芙琳的身高,但后者看似威力有限的小小拳头,却轻易地击碎了对方的脑门。

在轻松地干掉了第一个对手之后,伊芙琳趁势弹起了身子,在空中就朝着第二只“天罚者”使出了一记回旋踢。但就在这志在必得的一击发动的瞬间,第三只“天罚者”突然张开了长嘴,朝她喷射出了一道白色的光束。大吃一惊的伊芙琳连忙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但是,也正是这短暂的空档,让战斗的结果变得完全不同:第二只“天罚者”趁着银发少女躲闪的功夫,突然展开了攻击。虽然伊芙琳立即做出反应,抓住了对方的巨爪,并用一记闪电般的重拳打穿了对方的脑袋。可是,那丑恶之物还是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的腰肢、带着她坠向了不远处的深谷。

单从交换比上来看,这场战斗并不算亏……但问题是,在最后一只残存的“天罚者”靠近路克时,还在谷底的伊芙琳已经不可能及时地前来协助他了。

“不……至少不要是现在……”路克下意识地嘟哝道,紧接着,一道闪光突然充斥了他的视野。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