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莲却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掠过眼底。她抬手，精准地用手背抵住了莉莉安光洁的额头，将那雀跃的小脸挡在寸许之外。“都多大了，”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别闹，烦着呢。”
莉莉安的热情瞬间冻住，茫然地转向艾琳：“艾琳阿姨，姐姐她……？”
艾琳的目光在卡莲紧绷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音。倒是卡莲自己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待一段时间，莉莉安你留在家里，等我回来，知道吗?”
“很远的地方？”莉莉安更困惑了，这算什么理由？“很危险吗？我现在也能保护姐姐了！”她挺起小胸脯。
卡莲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哽在那里。艾琳适时地接过了话，语气带着安抚，却也浸着一丝无奈：“莉莉安小姐，这次……是主教大人的命令。目标不是崩坏兽，是……神州。”
“只是这样吗？”莉莉安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信。不是去打那些可怕的怪物，为什么不让她跟着？
卡莲没再多解释，只是伸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揉了揉莉莉安柔软的发顶。“听话，去睡觉。大人的事，别掺和。”那动作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无声的驱赶。
莉莉安撇撇嘴，满腹的委屈和不解堵在胸口，只能慢吞吞地挪回了房间，一步三回头。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卡莲已整装完毕。她将“寒狱冰天”仔细系在腰间，又将沉重的“天火圣裁”稳稳背在身后。临出门前，她低声对艾琳嘱咐了几句，目光在莉莉安紧闭的房门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像蜻蜓点水，随即转身，身影没入微凉的晨雾，消失不见。
东征的队伍早已集结。人群中，奥托一眼望见卡莲，快步迎上，脸上带着急切：“卡莲！你听我说，父亲他……”
卡莲抬手，动作干脆利落，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声音冷得像初冬凝结的霜：“不必解释。发生过的事，追究无益。”她径直走向准备好的马车，奥托张了张嘴，最终只余沉默，默默跟上。
车轮滚动，碾过漫长而单调的路途。车厢内，只有颠簸的声响和令人窒息的寂静，从清晨弥漫到深夜。
突然，卡莲搭在“寒狱冰天”刀柄上的手猛地收紧。她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向路旁漆黑的树林——一阵异样的窸窣声从那里传来。没有丝毫犹豫，刀光如闪电般撕裂夜色，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气，直劈声音来源！
“姐姐——！”
刀风呼啸而过，几棵小树应声折断。一个熟悉又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倒下的树影后响起。
卡莲瞳孔骤然收缩，刀尖瞬间垂下，眉头却锁得更紧：“莉莉安？！”她看清了那个从阴影里跳出来的小小身影，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严厉，“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家里吗？”
莉莉安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和草叶，脸上堆起讨好的笑，眼神却心虚地闪烁：“我…我放心不下姐姐嘛，昨天晚上就…偷偷溜出来了……”
卡莲深深吸了口气，胸腔里那声叹息沉得发疼。她收刀入鞘，金属刮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跟紧我！”命令不容置疑，“没有我的允许，一步都不准擅自行动！明白吗？”
奥托这时也闻声赶了过来，看到莉莉安，惊讶过后是毫不掩饰的忧虑：“莉莉安？你不该跟来的！远征路途艰辛，危险难料……”
“奥托，”卡莲打断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她就交给你照看一下。我先回营地。”说完，她转身，决然地没入更深的夜色，留下原地面面相觑的两人。
莉莉安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冲着奥托竖起尖刺：“哼！都怪你！身体不好还逞强东征，是不是想趁我不在，打姐姐的主意？”声音虽压低，却满是敌意。
奥托扶了扶额角，毫不客气地回敬：“小孩子的胡思乱想就省省吧。大人的征程，你乖乖别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
两人一路无话，气氛僵硬地回到了刚刚扎好的营地帐篷区。
莉莉安一眼看到卡莲的身影，立刻像找到避风港的小船，飞快跑过去，小手紧紧攥住卡莲披风的一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姐姐！今晚我和你睡一个帐篷！”
卡莲低头看了看她满是依赖和倔强的小脸，想着都是女孩子，便下意识地点了头：“行……”
一旁的奥托立刻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考量：“卡莲，明天还要赶很长的路。莉莉安晚上若是不习惯，闹腾起来，会影响你休息的。我那边还有空余的帐篷，正好……”
眼看两人之间的空气又要凝滞，卡莲果断出声，截断了所有可能：“好了！”声音不大，却带着裁决般的重量。她看向莉莉安，眼神里是斩钉截铁的决断：“莉莉安，你去奥托那边的空帐篷。”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冰冷的露珠挂在草尖，悬着隔夜的寒气。东征的队伍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开拔，沉重的马蹄声和甲胄摩擦声是唯一沉闷的伴奏。卡莲走在队伍最前列，身姿笔挺如出鞘的利刃，“寒狱冰天”悬于腰侧，“天火圣裁”巨大的枪匣背在身后，散发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她的目光穿透薄雾，直直投向那片被称为“神州”的未知土地。
莉莉安被勒令紧跟在奥托的马车旁。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像块倔强的石头，时不时踮起脚，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队伍最前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每当这时，她总会愤愤地瞪一眼旁边马车里那个身影——奥托正翻阅着厚重的典籍，苍白的指尖握着羽毛笔，时不时记录着什么。他的脸色在灰蒙蒙的晨光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眼下晕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夜也未曾安眠。
他偶尔会抬起头，目光长久地、专注地落在卡莲的背影上，那眼神复杂得让莉莉安心里发毛，像在解读一份古老的密文，里面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担忧和……一种近乎灼热的专注，让她本能地感到一阵像被火苗烫到的不安。
“喂！病秧子！”莉莉安终于忍不住，压着嗓子冲着马车里的奥托嚷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和你那个主教老爹搞什么东征，姐姐才不会这么不高兴，也不会……也不会不让我靠近！”她想起昨晚额头那冰冷的触感和那句“大人的事，别掺和”，委屈又涌了上来。
奥托从书卷中抬眼，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疲惫：“莉莉安，愤怒和迁怒是弱者的表现。东征是天命的意志，我们谁都无法阻止。”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冷的石块投入莉莉安的心湖。
“哼！大道理一堆！”莉莉安气鼓鼓地扭过头，用力踢开脚边一颗碍眼的小石子，“你就是想把姐姐绑在你身边！”她把脸彻底转向另一边，用后脑勺对着马车，决心不再理这个讨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