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沈月禾与青莺的凛冽杀机,董仙依旧是一副和煦如春的模样,脸上不见丝毫愠怒,反而温言劝慰,“两位道友无需如此,贫道并无恶意,若是有什么误会,不妨明言,贫道观二位仙子气度非凡,绝非那等邪魔外道,万事皆可商量。”

陈离的传音几乎在董仙话音落下的同时,便在沈月禾与青莺识海中响起,于是沈月禾周身流转的花影悄然平复,青莺也收起手中长枪。

沈月禾上前半步,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然,“未经通传,私自拜访贵宫,确是我等失礼在先,只是听闻广寒宫有一天地奇珍广寒琉璃树,蕴含无上道韵,有助悟道破境,我等心向往之,故而冒昧潜入,只为一睹真容,还望董宫主海涵。”

这番说辞,自然是陈离即时传音所授,他以秘法传音,即便是董仙当面,也难察分毫波动。

董仙闻言,脸上那慈和的笑容愈发舒展,仿佛毫不怀疑,“原来是为琉璃树而来,此等小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三位若是有意,尽可在树下静心参悟,想参悟多久,便参悟多久。”

沈月禾却微微摇头,“无功不受禄,我等既有所求,自当有所回报,听闻广寒宫与那魔门八极门势同水火,对方行事不择手段,百无禁忌,为祸一方,若董宫主不弃,我等愿助一臂之力,联手剿灭八极门。”

陈离的策略清晰,将沈月禾塑造成主事者,并提出一个对方难以拒绝又可能触及核心的“交易”。

董仙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异色,他随即呵呵一笑,婉言推拒:“道友高义,贫道心领,然则对付八极门,乃我广寒宫份内之事,怎敢劳烦二位贵客出手?些许魔道宵小,不足挂齿。”

沈月禾眉头微挑,“剿灭魔门,乃我辈修士应尽之责,何分彼此?董宫主一再推拒,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让我等插手?”

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董仙沉默片刻,终是缓缓颔首:“道友言重了,既如此,贫道便厚颜承下这份情谊,只是八极门根基深厚,要想毕其功于一役,尚需周密部署,烦请三位在敝宫稍住几日,容贫道准备妥当,再与二位商议除魔大计,如何?”

“如此,便叨扰董宫主了。”沈月禾微微颔首,应承下来。

“广寒宫内,三位可随意行走观览,无需拘束,权当自家之地。”

董仙显得极为大度,随即召来几名气息沉稳的广寒宫弟子,吩咐道:“引贵客前往听雪阁歇息,务必好生款待。”

交代完毕,他竟不再多言,对陈离三人微微颔首,便化作一道清光,径自消失在宫殿深处,仿佛真的毫不设防,全然不担心这三位不速之客会做出什么不利之举。

在广寒宫弟子的引领下,三人来到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别院听雪阁。

待引路弟子恭敬告退,陈离与沈月禾几乎同时出手,各布下一道玄奥禁制。

陈离的禁制隔绝内外,如无形水幕,沈月禾的则幻化出点点花瓣虚影,隐于虚空,兼具预警与反窥探之能,两层屏障瞬间将小院笼罩得密不透风。

“这董仙问题极大。”沈月禾率先开口,“他明显不愿我们介入对付八极门,这绝非正常反应。”

青莺看向陈离,带着疑问:“主人,他是否已被那域外邪魔污染?”

陈离缓缓摇头,“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我以秘法反复探查,他身上并无半点被污染的气息。”

沈月禾沉吟道:“那他或许是外来者?利用某种我们未知的手段,伪造了‘董仙’这个身份,篡改了空昼域修士的认知,只为了建立广寒宫?可此举目的何在?”

“不无可能,但无论如何,他此刻对我们必然心存警惕,只是他绝对想不到,我们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是虚假的,这便是我们的优势。”

陈离神魂特殊,而且之前还来过空昼域,记忆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极其有限,只要发觉不对,就能马上清醒过来。

董仙绝对想不到这一点。

若是没有此事,一开始还是直接找到董仙,并贸然点破邪魔之事,此刻的局面肯定不会那么轻松。

稍作休整后,三人光明正大地在广寒宫内信步闲游起来,而且竟真的没有人贴身跟随,董仙也没有现身,同样没有发现任何窥探,董仙似乎真的就如他说的一样,完全放任他们在广寒宫内行动。

沈月禾说道:“倒是有些不明白这般做法了。”

陈离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人家放心,那我们就真的只是参观就好了。”

广寒宫内,亭台楼阁,飞瀑流泉,仙鹤翔集,灵气氤氲,来往的弟子或行色匆匆,或静坐论道,皆神色平和,气息纯净,整个宫阙一派祥和鼎盛的气象。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一丝污染的气息,甚至让人以为是不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可越是平静,其隐藏的风险就越大。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广寒宫的核心禁地之一,供奉着广寒琉璃树的地方。

这是一片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平台,中央矗立着一株通体晶莹剔透,宛如最上等白玉琉璃雕琢而成的奇树。

树干虬劲,枝桠伸展,虽无片叶,却散发着柔和清冷的月华光辉,令人心神宁静,树下已有十几名气息不弱的修士盘膝而坐,闭目凝神,显然正在借助宝树之力参悟大道。

一名身着广寒宫高阶服饰的六境修士见三人到来,立刻上前,态度恭敬:“三位贵客,宫主早有吩咐,您等可随时至琉璃树下悟道,无需通禀。”

沈月禾目光扫过那琉璃树和树下众人,神色平静:“有劳,只是今日心绪未宁,恐难入定,改日再来一试。”

那执事闻言,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微微躬身,便不再多言,退至一旁。

三人随即准备离开。

就在陈离转身的刹那,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掠过那株圣洁的广寒琉璃树。

然而,在他的眼中,呈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晶莹剔透的琉璃之色瞬间褪尽,整株树竟是由无数森森白骨扭曲缠绕而成,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污秽邪气。

枝桠不再是优美的伸展,而是如同狰狞的鬼爪般刺向天空,而在那嶙峋的“枝头”,赫然悬挂着一颗颗面目扭曲的腐烂人头,那些人头空洞的眼窝和微张的嘴巴,仿佛还在无声地哀嚎。

更恐怖的是,一股股混合着生命精元与灵魂之力的淡白色气息,正从树下那些依旧沉浸在“悟道”中的修士们头顶丝丝缕缕地被抽出,如同养料般,源源不断地被那株白骨邪树贪婪地吸食。

陈离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如同深潭古井,他自然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意欣赏了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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