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烧的火焰散发出的光和热,虽然让他感到一丝本能的舒适,但那灼人的气浪和刺鼻的焦糊味,以及王大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嚎,都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热……怕……”
他抱着被油烫伤的手指,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远离了燃烧的晾衣架。
但他这后退的动作,让他的后背正好撞在了李家正屋那扇本就破败的土墙上。
嗡!
一股冰冷、粘稠的波动,如同应激反应般,瞬间从他体内扩散开来!仿佛被火焰的威胁激发了自我保护的本能一般……
滋啦!
他那头熊熊燃烧的赤金蓬松卷发,如同被无形的冰水瞬间浇透。
耀眼的金色以惊人的速度褪去,而一种纯粹、冰冷、如同深海寒渊般的水蓝色,轰然爆发!
覆盖了整个发顶!
发丝间瞬间凝结出细密的冰晶和水珠!
哗啦啦——!!!
但这一次,不再是井喷。
而是以雪雨晴为中心,上方数尺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巨大的漏勺,无数道冰冷刺骨的水柱,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
裹挟着巨大的冲力,如同小型瀑布,朝着下方燃烧的晾衣架和翻过墙头蔓延到王家的火焰,狂猛地倾泻而下!
轰隆!
冰冷的水柱狠狠浇在燃烧的竹竿和衣物上!
嗤——!!!
水火相遇,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大股大股浓密呛人的白茫茫水汽如同爆炸般腾空而起!
瞬间遮蔽了小半个院子!
“咳咳咳!”
离得最近的李大娘和王大妈被这滚烫的蒸汽和水雾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横流。
嗤啦!嗤啦!
在水柱的狂暴冲刷下,李家这边晾衣架上的火焰被迅速浇灭,只留下焦黑的竹竿残骸、几块冒着青烟的腊肉焦炭和湿透的破布条……
翻过墙头、烧向王家衣物的火势也被拦腰斩断,靠近墙头的几件衣服被浇得湿透,暂时脱离了火海。
然而,水火交锋产生的恐怖高温蒸汽,却如同无形的冲击波,朝着四周无差别地扩散开来!
“啊——!烫!烫死我了!”
刚刚还在为火势被阻断而庆幸的王大妈,瞬间被滚烫的蒸汽包裹!
她身上单薄的夏衣瞬间变得滚烫,紧紧贴在皮肤上!
裸露的手臂和脸像是被无数烧红的细针猛扎!
她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自家院子里疯狂跳脚、拍打!
嗤嗤!嗤嗤!
她那条没被火烧到、但离蒸汽中心较近的靛蓝色粗布长裙,裙摆处冒出了焦糊的青烟!
而李家小院这边,李大娘也未能幸免。她离雪雨晴更近,被滚烫的蒸汽冲了个正着!湿透的衣裳瞬间变得如同烙铁,刺激着她的神经!
嗷!
她叫了一嗓子,不久,便也加入了疯狂跳脚的行列。
“烫!烫!烫死人了!蓬松松!你个挨千刀的小炉灶!老娘要被你蒸熟了!”
李大娘一边跳一边骂,声音都变了调。
白茫茫、灼热滚烫的水汽浓雾弥漫了小院和隔壁王家院子。
在这片混乱的蒸汽地狱中心,水蓝色头发的雪雨晴,却安然无恙地站着。冰冷的水柱自动绕开他。
他茫然地看着在蒸汽中惨叫跳脚、如同在跳怪异舞蹈的李大娘和王大妈,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他只是觉得刚才很热,现在水浇下来,舒服多了。
为什么她们会那么痛苦?
蒸汽渐渐散去,露出满目疮痍的现场。李家这边的晾衣架彻底成了焦炭和湿垃圾的混合体。
王家那边,靠近墙头的几件衣服湿透,稍远一点被火烧掉了几件,更远处的衣物则被滚烫的蒸汽燎烤得焦黄、发硬、甚至变形,散发着一股糊味。
王大妈停止了跳脚,呆呆地看着自己院子里一片狼藉的晾衣绳。
那条心爱的大红碎花新褂子,只剩下半截焦黑的破布挂在绳子上,嫩黄的小裤子烧没了大半。
其他的衣服,不是湿得能拧出水,就是被蒸汽烫得焦黄发硬,皱巴巴地贴在绳子上,像一块块破抹布。
她精心准备、晒了大半天的成果,彻底毁了!
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穿过矮墙的缺口,落在了李家小院里那个浑身湿透、水蓝色头发还在滴水的罪魁祸首身上。
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被蒸汽烫出的红痕,闻着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和肉脂烧焦的怪味,最后,目光定格在自家那一片狼藉、如同被大火和洪水轮番蹂躏过的晾衣场上。
一股混合着肉痛、愤怒、荒谬和极致委屈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积聚、翻腾!
最终,这股情绪冲破了喉咙,化作一声响彻云霄、字字泣血、充满了浓重乡音和无限悲愤的控诉,每一个音节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这片刚刚经历水火之灾的土地上:
“我的个天呐——!!!”
她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指着李家院子里水蓝头发的“蓬松松”,又指着自家晾衣绳上的惨状,声音带着哭腔,如同唱戏般抑扬顿挫地哀嚎起来:
“我的腊肉油直飙!我的花被糊得焦!白毛伢!蓬松松!你是个小炉灶?!晒个衣服像过火烧啊——!!!老娘辛辛苦苦洗了一上午啊!全完了!全被你这个小瘟神祸害光了啊——!!!”
这声血泪控诉,凄厉、悲怆、又带着一种被命运反复戏弄后的极致荒谬感,在袅袅余烟和弥漫的水汽中回荡,为这场由“帮忙”晒太阳引发的、波及两家的、水火交融的晒衣场灾难,画上了一个如同“修罗场”般的句点。
李大娘看着自家焦黑的腊肉和湿透的破布,再听着隔壁老王嫂子那泣血的控诉,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连跳脚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屁股瘫坐在被水浇湿、又被蒸汽烫得温热的泥地上,望着院子里那个水蓝色头发、一脸无辜茫然的“小炉灶”,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供饭……供出个火祖宗……晒个太阳……差点把隔壁都点了……蓬松松……老娘真是……服了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