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的巷道、别扭的建筑排列,还有被梦魇扭曲得面目全非的招牌文字,她仍然身处幻梦境中,却不在之前经过的任何一处。
另一头连接任华织的领巾不知不觉中滑脱,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却想不起来是何时发生的。
是在胡同尽头闯进人家院子里的时候吗?
芒种记得那幅女人的肖像,任华织在杂物堆中多看了它一眼,再然后……
好像喝了很烈的酒,从那里开始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
自己似乎在一片朦胧中转头离开巷子,残留下来的仅有已经走散的现实。
“这也是梦魇的能力吗?”
这下麻烦了。
一直以来,梦魇虽然叫作梦魇,听起来很奇幻——实际上也确实很奇幻——但除了通用的反文明力场之外,能力基本是根据外形来定,鲜少有干涉人类精神这种抽象的效果。
这也就意味着……
芒种的惊世智慧高速运转,迅速将几条关键线索联系在了一起。
邪恶结社……稀有而强大的梦魇……制花人蹊跷的死因……失踪的遗体……丢失的门禁卡……
——真相只有一个。
邪恶结社处心积虑把制花人害死之后,不仅搜刮了她的随身物品,偷窃了对策科的机密,还用她残留的魔力将强大梦魇引诱和操控!
啊,邪恶结社怎么这么坏!
事不宜迟,趁两人还没走散多久,赶紧制造点声响……可芒种手里没有狩具,也没有制花人那样的力量,她没办法直接打烂棚屋。
那就点灯吧。
让烛灯飘上棚户区的空中,任华织抬头就能看到她的位置。
“「三千——”
话音刚出,芒种催动能力时下意识挥出的手却僵在半空,瞳孔忽然紧缩。
她看到了活动的物体……在仿佛被世界抛弃、凝固在时间狭缝中的老门西幻梦境,一个熟悉的影子划过前方街角,转到巷子里去了。
灿金色的编发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缀满星辰的湛蓝长裙随风扬起。
“——?!”
难道是……她?
不……她已经死了,那只是梦魇制造出来的幻影!但谁会在噩梦中见到她?有她在场,噩梦就不足以成为噩梦了!
不、不、不……
谁也没有说过,她真的已经死了吧?!
就连遗体都没发现,假如说,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魔法少女制花人并没有死去,而是……
或许受了重伤隐藏起来,或许承接了必须假死的秘密任务,哪怕堕落为邪恶结社的一员,主动被迫都无所谓,只要能再和她说说话就好!
“等等我!”
芒种急忙向前追赶。
在青石砖上绊了一跤,带倒拐弯处堆放的箱子,在两扇一模一样的门前选择了错误的那扇,接着再把上面的流程重复一遍……
无论芒种是快是慢,那个背影永远和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每次快要跟丢的时候,却又在下个拐角留下痕迹,给予她指引和希望。
在不知道第几个路口之后,已经有些麻木的芒种再次推开了一扇虚掩的红漆木门。
“咦?芒种?”
站在门后的人却是背着琴盒的惊蛰。
她被这位新任茶会之主凌乱的衣着(摔倒和被箱子砸的)和迷离的眼神吓了一跳,凑近来想关心一下,却被芒种用肩膀撞开。
“哇啊?!你被梦魇迷惑了吗!没关系,我这就把你打醒——”
“我很清醒,没时间跟你闲聊,”芒种匆匆瞥了她一眼,“刚才有没有看到制花人经过?”
“果然是被梦魇迷惑了——”
惊蛰把电子琴式样的长方体琴盒从背后取下,稳稳当当竖在地面上。盒盖自动打开,她的魔导狩具巨剑赫然陈列其中。
魔导狩具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出厂序号,据说是因为孟秋绪有取名困难症。
不过惊蛰自己给这把最近才刚调试完毕的巨剑取了昵称,叫【哈基米】。
似乎是网上对小猫的昵称。
惊蛰把这个典故告诉孟秋绪的时候,她露出吃了大便似的表情,纠正说哈基米不是小猫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不过惊蛰没听。
芒种急着要追那个疑似制花人的背影,但是惊蛰来支援也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原地,索性拉起惊蛰的手一起往背影消失的方向跑去!
“欸、欸!”
惊蛰差点没拿稳巨剑,剑锋拖在地上,莫名其妙倒退着跑了起来。
“等一下!要摔了!等我转过来!”
芒种手上发狠,把惊蛰整个人抖得离地腾空,在半空中横向转体180度回到了正面。
“可恶,这就是狼学派吗——能不能来个简要说明啊!我先说!博士检测到反文明力场,就让我来支援了!好了,到你!”
芒种觉得惊蛰有点吵。
冷静下来夏空,你是要接过茶会首领大任的人,不能这么由着自己性子来……
芒种拿出解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耐心,用尽量简短的句子解释了情况:“我和谷雨来调查邪恶结社,没想到敌人早有准备,控制梦魇把我们拖进了幻梦境!不知道据点位置,也没见到敌人真身……这是一场在暗中策划已久的阴谋!”
“啊?上来就是‘巨大阴谋’吗!”
惊蛰跟着芒种疯跑半条街,好不容易恢复了平衡,反手握紧在地面拖行的巨剑,把金色电流灌注进去:“反正就是要找人对吧?我已经完全了解情况了!「春日风暴」!”
另一只手反过来将纤细高挑的芒种揽进怀里,双脚一蹬,踩到了巨剑宽厚的刃面上。
然而这把被主人赐名【哈基米】的巨剑并没有被两个人的重量压倒在地,而是如同小孩子模仿魔法师骑扫帚一般——如同在波涛汹涌中驾驭冲浪板一般,剑柄成了高高昂起的头颅,裹挟着电光,竟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贴地飞行起来!
“话说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武器呢?”
“放家里没带!”
“搞这么危险的调查,连武器都不带?!”
“带了那么大的武器,还怎么潜入啊?!”
惊蛰搂着芒种腰际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她的软肉,用才刚进入状况就有点崩溃的语气喊道:
“芒种大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所有人里最疯的一个!每当我想给你茶会之主的尊重,你便发挥出惊世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