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脱一个水鬼佬!
桃木剑,炸成渣,
倾家荡产赔掉渣!
——老村长·失声控诉
哗啦啦——
冰冷刺骨的雨水,裹挟着尚未完全融化的冰渣,无情地冲刷着青木村口这片炼狱般的祭坛。
指头大小的冰雹终于停歇,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浑浊的泥浆肆意横流,混合着破碎的供品、融化的冰水、散落的香灰,以及暗红的、刺目的血迹,在地面汇成一个个肮脏的水洼。
空气里弥漫着牲禽的腥臊、泥土的土腥、冰水的寒气,还有浓得化不开、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与滔天怨愤。
噗通!
老村长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从勉强藏身的老槐树后滑倒在地,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泥浆里。
他那件视若性命的靛蓝绸布长衫,如今千疮百孔,沾满了泥污、油腻的猪头汤汁、融化的冰水和他自己额头淌下的血痕,湿漉漉、沉甸甸地紧贴在枯瘦的身上,哪里还有半分主持祭祀的威严?
活脱脱一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羽毛凌乱且奄奄一息的老水鸟。
他花白的山羊胡子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老眼赤红一片,几乎要滴出血来!
那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钩子,死死钉在祭坛中央——那个蜷缩在泥水里、引发这场灭顶之灾的罪魁祸首身上!
雪雨晴依旧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雨水中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头顶那头幽蓝色、散发着森森寒气的蓬松卷发,随着冰雹的停止和雨水的持续冲刷,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褪去,如同被无形的力量迅速稀释。
深邃的幽蓝迅速被一种毫无生气的银白所取代,发丝间凝结的冰霜也融化消失,只剩下冰冷的雨水顺着湿透的发梢不断滚落,滴入身下的泥泞。
他慢慢抬起头,银白色的发丝紧贴在苍白失血的脸上,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巨大的恐惧、茫然和无措,像一头落入陷阱、濒临绝境的幼鹿。
他看着周围哀嚎遍野、血流满地的景象,看着那些头破血流、瑟瑟发抖、此刻却用怨毒得能剜下他肉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村民,小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几乎要缩成一团。
“冷……怕……”
细微的呜咽从他沾满泥水的唇间挤出,带着小兽般的无助。
“怕?!你个天杀的扫把星!化生子!你还知道怕?!”
嗡嗡、嗡嗡!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用灵魂和血肉榨出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裹挟着极致的怨毒,狠狠砸在雪雨晴耳边,震得他耳膜作响!
老村长不知从哪里榨出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冰冷的泥浆里挣扎着半跪起来!
他一手死死捂着额头上那道皮开肉绽、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另一只枯瘦如鹰爪、沾满污秽泥浆的手,用尽毕生的力气和恨意,颤抖着、笔直地指向泥水中的“蓬松松”!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咬碎的牙缝里迸射出来的冰锥,带着刻骨的诅咒和焚烧一切的怒火:
“你看他!你看他!”
他声嘶力竭,唾沫星子混着血水喷溅而出,在冰冷的雨水中划出凄厉的弧线。
“蓝毛变白发,像个水鬼冇得差!就是他!就是这个白毛怪!蓬松松!天生的扫把星!瘟神下凡!!”
他的吼声在雨幕中回荡,充满了控诉的绝望。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扫过祭坛:被冰雹砸得稀烂、滚在泥浆里的猪头;翻倒破碎、香灰被雨水冲得四处横流的香炉;那只羽毛凌乱、早已僵硬冰冷、瞪着一双无神鸡眼的芦花鸡尸体……
最后,这怨毒的目光死死定格在自己身上——这件承载了他一生体面与念想、如今却如同破抹布般的绸布长衫上!
这身衣服,是他年轻时走南闯北唯一的门面,是压在箱底几十年、只有最重大场合才舍得拿出来穿的宝贝!是自己的命根子!
如今,全毁了。
沾满了污秽,布满了破洞!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他颤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绝望,摸索着探向腰间——那里,用一根褪色的红绳系着一个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的物件。
那是一个……被摩挲得油光发亮、温润如玉的桃木小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