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父女俩回忆这种形式谈话呢。”
学生会办公室的实木门将走廊中的喧嚣与青春洋溢的活力隔绝在外。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滞重,弥漫着旧书页、昂贵实木家具上光蜡和一种无形压力的混合气味。阳光被高大的落地窗切割成倾斜的光柱,无数微尘在光柱里无声翻腾。
南洪淼慢慢转过身。光从侧面打来,在他脸上投下分明的明暗界限,高挺的鼻梁一侧明亮,一侧沉入阴影。
没有预想中父亲见到女儿时该有的温和笑意,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审视,目光像精准的探针。
和南思钰如出一辙的红色眼眸中没有温情,全是评估。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即使步入中年,依旧保持着如同标枪般的笔直姿态,宽阔的肩膀撑起剪裁完美的昂贵西装,没有任何赘余的线条,每一寸都彰显着力量、掌控和经年累月身处权力巅峰所淬炼出的沉重力场。
站在那里,他无需言语,便自成一幅冰冷、沉重、充满无形压力的画卷,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凝滞、敬畏。
“承蒙父亲的栽培,这不正是您想要的吗?”
南思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畏缩或是有任何的憧憬。
父女二人仿佛战场上的剑客又像是午时的牛仔,相互宾至如归却又能瞬间拔剑相向。
南洪淼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她成长的太好了。
天才般的头脑,优雅得体的言行举止,以及仿佛天生上位者的气质——这一切都完美得如同他亲手打磨的艺术品,分毫不差地沿着他铺设的轨迹运行。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他意志最成功的延伸。
“是的,”南洪淼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低沉依旧,但少了些金属的冷硬,多了点审视后的结论感,“你确实成长的很好,思钰。超出了我的预期。” 他踱步走向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光滑冰冷的桌面,留下一道若有似无的痕迹。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没事的话还请你不要在此逗留。”南思钰坐在办公桌后,没有移动分毫,她的语调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又像是再与一个陌生人对话。
南洪淼停下脚步,背对着她,目光投向窗外生机勃勃却遥远模糊的校园景象。
“南思钰...你并不适合上这种制式学校。”
南洪淼意有所指,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在学习上没有取得第一...你不觉得很耻辱吗?”
南思钰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在第一次考试中,她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没想到第一名居然是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普通女孩——音希。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她也知道父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想父亲今天亲自来找我...不会只是想要单纯的像是还没有考好的家长一样来批评我吧。”
南思钰的声音像冰珠落在红木桌面上,清晰,冷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她太清楚父亲的行事风格,一次微不足道的考试失利,远不足以让他纡尊降贵亲自踏足这间学生会办公室。这不过是开场白,一个用来敲打她、让她重新绷紧神经的引子。
南洪淼终于转过身,逆光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压迫感十足。他没有被女儿直白的挑衅激怒,反而,那冰冷的红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似赞许的光——她确实够敏锐,够直接,省去了无谓的试探。
“批评?”他低沉的嗓音在滞重的空气中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不,思钰。这只是提醒。提醒你,无论身处何地,头顶‘南’这个姓氏,就不允许有任何形式的‘第二’存在。哪怕是这种无足轻重的游戏。”他缓步走回办公桌前,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物理上的距离,也将无形的压力精准地投注在南思钰身上。
“不过,你猜得对。”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淬火的利刃瞬间冷却定型,“考试,只是一个小插曲。我来,是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一件关乎你未来,也关乎南家未来的事。”
南思钰的心脏无声地沉了一下。
来了。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平静,甚至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浅浅抿了一口,仿佛在等待一个无关紧要的通知。
“你知道的,换届选举是马上的事,各个组织派系都虎视眈眈...”
“和女儿就不必用你的那套话术了,”南思钰摆了摆手打断了父亲的喋喋不休,“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联姻。”南洪淼吐出这两个字,“对方是‘王家’的继承人。”他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南思钰心上,“背景、实力、潜力,都无可挑剔。与你,正是门当户对。这桩联姻,将为你未来的道路扫清许多不必要的障碍,提供你无法想象的助力。它会让你的‘位置’,更加稳固,也更加…接近核心。”
“父亲真是煞费苦心。”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冰冷的嘲弄。
南思钰有时候觉得世界是一场巨大的,荒诞的闹剧。
政治上的抉择居然会被一场联姻影响,并非选贤举能,把终身大事当做筹码放在天平交易的两端。
这种时候不应更看重共同利益吗?
只要之后的方向符合双方的共同目标,那么再怎么深仇大恨的两方势力也会憋着鼻子握手言和。
毕竟药有没有用不是看味道是否香甜,而是看是否药到病除。
南洪淼就好像没有听出南思钰口中的暗讽,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不是吗?”
他甚至上前一步,那只骨节分明、惯于发号施令的手抬了起来,带着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久违的、属于“父亲”的意图,想要像她儿时那样,揉一揉她的发顶——一个象征着掌控与安抚的动作。
可南思钰只是轻轻偏头,动作灵巧得像避开一片飘落的树叶,身体语言带着冰冷的拒绝。
那只手悬在半空,略显僵硬,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插进了笔挺西装的裤袋里。空气中仅存的那一丝微妙温情,瞬间荡然无存。
“至于他本人…” 南洪淼的目光变得深沉莫测,“他对你似乎…有些特别的关注。这很好,省去了许多磨合的麻烦。年轻人之间的‘情愫’,有时候也能成为稳固联盟的粘合剂,不是吗?”
在南洪淼的眼中,自己的这个女儿简直理智的不像话。
冷酷无情,利益至上,无所不用其极。
南思钰莫名想到了苍白。
那个在记忆中能够拯救自己的存在。
南思钰晃了晃脑袋,讲这个想法剔除出去。
论能力和天赋,这个姑娘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抛去自己莫名获得的那几段记忆,她也愿意在各种恼人的事情上让她帮忙。
但...这种程度的事。
她一个自顾不暇的小姑娘是插不上手的。
还是要靠她自己啊。
她南思钰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运前途托付到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上。
她会自己证明:南思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站到权利的顶点。
之前去何家,陪着何若初喝了个酩酊大醉可不是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