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在之前的祷告中耗尽心力,此刻正沉沉地安睡在偏室的休息区里,由一位年长的牧师照顾着。
而我和薇薇安,则静静地站在一幅巨大壁画的面前。
这幅壁画占据了圣堂东侧墙壁的大半面积,其上描绘的场景宏大而惨烈,却因浸润了信仰之力,竟透出一种奇异的、超越血腥的肃穆美感。
即便是身负深渊气息的我,站在这画前,也只感到画面中流淌出的磅礴力量与信仰的暖意,没有丝毫不适。
“你看这里,安妮,”薇薇安清亮的声音带着讲述古老传奇的沉静,手指指向壁画的核心冲突地带,“这就是典籍中记载的‘落日谷之战’。”
画面上,分明的两股洪流在辽阔的原野上激荡碰撞。
左侧,是肃穆如磐石的神圣秩序骑士团的圣骑士。他们全副武装的银白盔甲闪烁着洁净蓝色的光辉,在画师的笔下似乎并非金属的冰冷,而是圣洁光晕的凝结。
深蓝色的披风在他们身后猎猎飞扬,上面用金线绣着白鸣教廷的徽记——一轮静谧圆满的光环,象征着永恒与守护。
为首的骑士们高大魁梧,盔甲更为精良,肩甲上雕饰着展翼的狮鹫,这是神圣秩序骑士团的象征,眼神锐利如鹰,却又不失悲悯。
他们高举的盾牌与利剑顶端,光魔法凝聚成锋锐,如视天弓破云,刺破战场上弥漫的硝烟。
他们组成的锋矢阵型紧密稳固,其势如山岳压顶,秩序井然,力量感扑面而来。薇薇安的语气带着由衷的自豪,“圣殿骑士团,教廷最锋利的剑与最坚实的盾。
他们代表着凡尘能够企及的勇气、力量的巅峰,即使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也从未后退一步。”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壁画右侧汹涌而来的血色浪潮。
黑红相间的厚重盔甲覆盖着那些非人的战士,头盔下只能窥见两点燃烧着幽深红光的眼眸——这便是血族女王克丽菲儿的“血骑士”。
他们散发着不祥的狂躁与嗜血气息,如同翻滚的暗红血雾。他们的阵列带着野兽般的冲击力,手中的武器缠绕着暗影与腥红的力量,挥洒间仿佛能撕裂灵魂。为首的,是一位仅仅以一个悬浮在王座般战车上的剪影便占据画面一隅的存在。
燃烧着血焰旋风天空的王座之上。她身披黑羽战裙,姿态慵懒却蕴含着致命的威严,即便只是壁画上的虚影,那血色的、狭长而冷酷的眼睛也仿佛能穿透时空直视人心——当时的血族女王,克丽菲儿本人。
然而,这幅壁画最震撼人心之处并非两军惨烈的厮杀本身,而是对当时战场态势的精准捕捉。
只见在血骑士看似汹涌的进攻浪潮之前,一道绝对的分界线清晰可见!
以神圣秩序骑士团为核心的中军区域,银蓝光辉璀璨夺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神圣领域。
在这个领域内,血骑士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撕碎!如同汹涌的血潮撞上了无形的海堤。
画面上表现得分外生动,冲在最前面的血骑士在接触到那片银蓝光辉的瞬间,身体便被刺目的圣光灼烧、瓦解,化作飞溅的血肉碎块和惨嚎的污秽残影,虽然壁画无法表现声音,但那姿态极具冲击力。
后方的血骑士则被前方突然的崩溃阻隔,被那纯粹的光明力量震慑,冲锋的阵列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惊恐后退的迹象。
整个血族的左翼攻势几乎被神圣秩序骑士团拦腰斩断,完全处于被压制和单方面被“净化”的状态!
“圣典记载,”薇薇安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恐惧的笃定,“那时女王克丽菲儿驱使着仿佛无穷无尽的血仆大军,意图用人海淹没骑士们,但在圣女大人踏足战场的瞬间,天平便已倾覆。”
(不要问为什么,血族不飞,因为大规模军团作战在天上飞,无异于四面受敌)
薇薇安的手指缓缓移向画面最中心,也是整幅壁画的灵魂所在。
就在两军对垒、铁与血交织的那条血腥线上方,一点极致的、温暖的白光笼罩着一个身影。
她没有身处千军万马的保护之中,而是孤身一人。她的位置甚至比神圣秩序骑士团的冲锋锋刃更靠前。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血海尸山之上,站在女王克丽菲儿那冰冷俯视的视线高度之下一点点——一个既不俯视也不仰视的位置。
她没有持握代表力量的辉仗或圣剑,周身也没有惊天动地的魔法光芒爆发,没有雷鸣电闪,没有地动山摇。
一种纯粹的、温暖的、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勇气、善良、坚毅、智慧、包容……所有美好概念本质的光,柔和却无比坚定地从她的体内弥漫开来,覆盖了整个战场中心区域。
正是这片看似温和的光域,构成了那道坚不可摧的分界线,像母亲的手轻轻按住了狂暴的孩童,将血骑士的冲锋消弭于无形!
那光柔和地照亮了她身着的素白圣袍,其上的光芒如同活物般流淌。
她的面容在壁画上并未精细描绘,或者说,无法描绘其万一。
只能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柔、平和,以及在那温柔平和之下蕴含的、足以支撑天地抚平浩劫的绝对力量!
她的长发无风自扬,在光晕中如同月光流淌的丝带。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成为了整个战场焦点的核心,无论敌我,所有的视线都或敬畏、或震惊、或虔诚、或恐惧地汇聚在她身上——那是真正的万众瞩目,一人成军!
“那就是我们的圣女大人,”薇薇安的声音充满了崇敬与笃信,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仿佛亲身沐浴在那份荣光之下,“她不需要用雷霆手段证明强大。她的存在本身,她的意志所向,便是最强的壁垒,最耀眼的光辉。
那一刻,血族的所谓‘百万军势’,在她面前,无法再逾越半步。。”
薇薇安的目光从圣女身上移开,投向那位悬浮在王座上的血族女王。
壁画上,克丽菲儿的眼神依旧锐利冷酷,但细看之下,那血瞳深处,似乎被圣女周身那纯粹温暖、包容万象却又绝对强大的光芒,映照出了一丝极力掩饰的、本不该存在于血族无上王者眼中的东西——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动摇,一丝被无形力量触及核心的刺痛?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争将以神圣骑士团的无敌之姿,将血族彻底推下悬崖,完成一次史诗般的屠魔圣战。”薇薇安的语气变得低沉而神秘,“但最终决定这场战役结局的,并非战场上骑士们手中的圣剑。”
她的手指指向了壁画上一个极其不易察觉、几乎是嵌入在背景阴影之中的细节,在距离战场核心区域非常遥远的一片宁静林地的边缘,被描绘得极为微小,却异常细致的两个点。
一个点,是圣女那标志性的、散发着柔和光辉的纯白身影,另一个点,则是血族女王克丽菲儿那带着幽深寒意与强大威仪的黑红色剪影。
她们静静相对而立,仿佛隔开了整个世界。壁画刻意淡化了周围环境,只余下她们之间弥漫的、看不见却似乎能影响整片天地色彩的沉重气流——谈判!
“谈判的结果无人知晓具体内容,”薇薇安的呼吸似乎都放轻了,“但唯一确凿的、被所有史官都记下的景象是,当女王克丽菲儿从那片林地走出来,独自走向她的血色大军时……”
薇薇安顿了顿,目光再次紧紧锁住画面中血族女王归来时的身影。
画师用天才的笔触捕捉了那一刻的关键,克丽菲儿的面容依旧冰冷高傲,维持着王者最后的尊严,但那挺拔的脊背线条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弛。
而她周身那曾经嚣张霸绝、似乎能吞噬光线的血色气场,此刻却显得无比黯淡,甚至有几分……萧条寥落。
薇薇安的声音几近叹息,道出了壁画留给后世最大的谜题与震撼,“……她看起来失魂落魄。
像是一颗被夺走了所有光华的暗星,所有的锋芒和睥睨都被碾碎。
她没有再看战场一眼,也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只是独自返回了她的王座战车,仿佛瞬间失去了灵魂。
随后,血族大军在没有受到任何追击的情况下,沉默地退出了战场,如同潮水退去,只留下满地猩红,以及那片被圣女大人光芒净化过的战场中心——一片在血色黄昏中唯一纯净、象征着希望的土地。”
箜篌低沉的嗡鸣依旧在流淌,如同历史的回音。
强大到可一人慑服百万军,又愿意走向最强大的敌人去谈判,最终又以某种不可知的方式,让不可一世的魔主心防尽失,失魂而退……
我想这大概就是圣女能够封印深渊的保证吧,这么恐怖的实力,大概也只有她能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