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提娜是被剧痛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后背,左臂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锥在血肉中游走。她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不是冰冷的木板,不是潮湿的地面,而是真正的、带着淡淡熏香的床铺。

这种久违的舒适让她恍惚了一瞬。

“你最好还是先别乱动。”

一道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女声从房间角落传来。瓦伦提娜侧头看去,鸦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黑色羽毛斗篷垂落在地,绷带下的眼睛明明看不见,却仿佛能洞穿一切。她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怀表的表链,锈蚀的金属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失血过多,差点死掉,还被从真名解放状态强行解除。”鸦的声音毫无波澜,“能活下来都算是你命硬了。”

瓦伦提娜沉默片刻,缓缓抬起自己的左臂。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暗红色的结晶已经蔓延到了肘部,像某种不详的纹路,昭示着她逐渐消逝的人性。

她扯了扯嘴角:“你早就看到了这个未来,是吗?”

鸦的手指微微一顿,怀表的表链在她指间缠绕又松开。

“谁知道呢?”她轻声说道,“那个叫阿德里安的男人,很特殊……我看不到他的未来。”

瓦伦提娜盯着她,灰暗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我呢?我什么时候会死?”

鸦忽然笑了,绷带下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乎病态的弧度:“你果真想知道吗?”她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何必着急呢?真名解放一定会对使用者造成不可逆的严重伤害,你又能再使用几次呢?”

瓦伦提娜没有回答。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两次,最多两次。在那之后,她的身体会彻底结晶化,意识会被“审判”的权能吞噬,成为一具只会执行杀戮的机器。

就像她真名所宣告的那样——“我即审判”。

鸦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打算劝说你,毕竟觉醒者没一个听劝的。”她站起身,黑色斗篷如鸦羽般垂落,“但是我想,你该找个人审判你自己了。”

瓦伦提娜抬眸。

“当你沦为完全没有人性的存在时……”鸦的声音轻得像风,“到底你是罪孽,还是判官,这可未必。”

瓦伦提娜沉默良久,忽然低笑了一声。

“判官吗?”她喃喃自语,“人们还是需要一个判官的……否则,只是野兽而已。”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那些无辜的面孔,尖酸刻薄的嘴脸,自己深感无力的怒吼……那些记忆本应随着结晶化而模糊,此刻却异常鲜活。

她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或许吧。”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回答鸦,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进入瓦伦提娜的回忆)

晨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照进食堂,木桌上的划痕和污渍在阳光下变得柔和。瓦伦提娜用围裙擦了擦手,把一盆冒着热气的燕麦粥端上桌。

"今天加了一勺蜂蜜。"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敲了敲盆边,"不许抢,每人半勺。"

孩子们早就排好了队,最小的莉莎踮着脚,鼻子几乎要碰到瓦伦提娜的袖子。"姐姐,我的碗!"瓦伦提娜弯腰,把缺了角的陶碗递给她,顺手抹掉她脸颊上的一点泥灰。"昨晚又踢被子了?"莉莎嘿嘿一笑,捧着碗跑开了。

大孩子们帮忙分面包,托马斯偷偷多掰了一块塞进嘴里,被玛利亚瞪了一眼。"你总是这样!"玛利亚气鼓鼓的,"上次也是你多拿!"托马斯做了个鬼脸,瓦伦提娜只是摇摇头,把最后一片面包放到他手里。"吃吧,长身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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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修女玛格丽特拄着拐杖慢慢走进食堂,她的眼睛已经不太好使了,但耳朵依然灵敏。"瓦伦提娜,东墙的木板又松了,"她的声音沙哑却温和,"昨天夜里吱呀作响,吵得我睡不着。"

"我今天就去修。"瓦伦提娜扶她坐下,往她的粥里多加了半勺蜂蜜。玛格丽特修女是这座孤儿院最年长的人,也是瓦伦提娜最敬重的长辈。六十年来,她收留了无数像瓦伦提娜这样的孤儿。

"孩子们最近怎么样?"老修女眯着眼睛问道。

"艾伦昨天又把裤子摔破了,"瓦伦提娜轻声回答,"索菲亚帮他缝补,结果把自己的手指也扎了。"

玛格丽特修女咯咯笑起来,露出仅剩的几颗牙齿。"就像你小时候一样笨手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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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瓦伦提娜坐在矮凳上修补一件旧外套。针线在她指间穿梭,莉莎趴在她膝上,数着布料上的补丁。"一、二、三...姐姐,这件衣服好老啊。"

"是啊,但它还能穿很久。"瓦伦提娜揉了揉莉莎的头发。突然,一阵吵闹声从后院传来。

"是我的!"

"你骗人!明明是我先找到的!"

瓦伦提娜叹了口气,放下针线活。后院,艾伦和托马斯正在为一颗玻璃珠扭打在一起,两人滚得满身是土。

"住手。"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个孩子立刻停了下来。"怎么回事?"

"他偷我的玻璃珠!"艾伦指控道。

"才不是!这是我在墙角捡的!"托马斯反驳。

瓦伦提娜蹲下身,从托马斯紧握的拳头里取出那颗沾满泥土的玻璃珠。阳光透过它,在地上投下一小片蓝色的光斑。"真漂亮,"她轻声说,"不如这样,你们轮流保管,每人一天?"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勉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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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瓦伦提娜帮玛格丽特修女整理储藏室。潮湿的木架上堆满了瓶瓶罐罐,装着去年腌制的果酱和晒干的草药。

"今年的冬天会很长,"老修女摸索着清点库存,"得省着点用。"

瓦伦提娜点点头,小心地把一罐接骨木果酱放进篮子里。"明天我去集市,看能不能换些面粉回来。"

"带上索菲亚吧,"玛格丽特修女说,"那孩子算术好,不会让人骗了。"

窗外,孩子们的笑声飘进来。瓦伦提娜透过积灰的玻璃窗望去,看见艾伦正举着木剑,扮演骑士保护其他孩子。索菲亚坐在台阶上,认真地给莉莎编辫子。

"他们会长成什么样的大人呢?"瓦伦提娜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玛格丽特修女拍了拍她的手背。"只要心怀光明,总会找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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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瓦伦提娜坐在油灯下记账。墨水有些晕开,但她还是仔细地记录着每一笔开支:面粉、盐、修补屋顶的钉子...

"姐姐,"索菲亚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瓦伦提娜放下笔,"怎么了?"

"通过圣痕测试...难吗?"

房间里安静下来,连油灯的火焰都仿佛静止了。瓦伦提娜看着索菲亚认真的眼睛,想起十六岁的自己。

"不算难,"她轻声回答,"只要用心准备。"

"我想当牧师,"索菲亚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玛格丽特奶奶一样,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瓦伦提娜感到喉咙有些发紧。她伸手整理索菲亚的衣领,"你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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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瓦伦提娜做完最后的巡查,轻轻关上每个房间的门。玛格丽特修女已经睡下,孩子们也进入了梦乡。她站在走廊上,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这座老旧的孤儿院处处都需要修缮,食物总是不够充足,孩子们的衣物也总是缝了又缝。但此刻,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瓦伦提娜踩着这道光,慢慢走回自己的小房间。

明天还要早起,要去集市,要修补东墙的木板,要教孩子们识字...平凡而充实的一天又将开始。

她轻轻关上门,吹灭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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