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剑峰顶，寒玉洞府内，叶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眸中冰寒深处，难得地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一月为期，五位弟子的心境修炼成果，远超他最初的预估。

顾清月于听涛涧静坐七日，归来时周身气息愈发圆融内敛，那柄寒剑虽依旧冷冽，却少了几分刻意强束的僵硬，多了几分流水般的韧性与后劲。

她虽依旧沉默寡言，但叶明能感觉到，那冰封的心湖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松动。

苏雨宁对着七情花和测谎罗盘折腾了整整半个月，脸上的甜美笑容一度濒临崩溃。

但当她最终能面不改色地对着一株焉头耷脑的灵植说出“你今日气色欠佳，该多晒晒太阳”这种不带任何虚假夸赞、纯粹陈述事实的“真心话”，而罗盘指针纹丝不动时。

苏雨宁眼中那份长久以来的浮华算计，似乎被磨掉了一层薄壳，露出底下一点难得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真实底色。

南宫婉莹几乎炸了三个丹房，烧糊了堆积如山的灵谷，才终于摸到那“温火慢炖”的门槛。当她捧着一碗软糯适中、米香四溢、锅底干干净净的白粥出现在叶明面前时，那赤发少女眼中除了如释重负的骄傲，更沉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与耐心。

那暴躁易怒的火焰，似乎被这凡火煮粥的功夫，淬炼得内敛了许多。

叶明看着她的成果想起来在蓝星的时候，他还是孩童时期，看的动画片中，某位动画角色用自己的能力煮饭不成，被反派用水一浇灭，便被擒下。

徐灵儿在寒冰静室里，对着寒玉心镜和“三段论”玩得不亦乐乎。

青莲剑意愈发纯粹凝练，那份对师尊的仰慕更是被她自己“逻辑自洽”得根深蒂固，几乎成了她剑心的一部分，冰蓝色的眼眸亮得惊人，仿佛盛着永不熄灭的星光。

最让叶明意外的还是秋霞。寂灭谷砺心石旁，她待的时间最长，经历的反噬也最为酷烈。

但她最终摇摇晃晃走出来时，眼中那焚尽一切的疯狂赤红虽未褪尽，却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暗火。她腰间玉佩的压制似乎更吃力了，但《混沌归元经》残篇的运转却比之前顺畅了一丝。

她看向叶明的目光依旧复杂，但那恨意之中，似乎多了一缕…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对力量的敬畏和一丝微弱的依赖？

“这一月的心境修炼看来尚可，”叶明指尖轻敲寒玉榻面，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五位弟子不愧天骄之名，也不愧为…我的弟子。”

一股奇异的、近乎“老怀甚慰”的情绪涌上心头，随即又被他自己这陌生的情绪逗得失笑。他摇摇头，将这不合时宜的“温情”压下，一个念头却悄然浮现。

“倒不如犒劳一下她们。”他自语道，“为她们准备一桌灵食，也好以此巩固修为，驱散些连日修炼的疲乏。”

更重要的是，让这群心怀鬼胎的小崽子们明白，传说中冷酷无情、只会挥剑砍人的夜明剑尊，居然还有这般“烟火气”的能耐？这份反差带来的冲击，或许比任何说教都更能松动她们的心防，为后续计划添砖加瓦。

“那就先从侧旁问问我的好徒儿们喜欢些啥。”叶明打定主意，“大不了将五方主地跑个遍而已。”

问询的过程极其“自然”。

叶明仿佛只是随意在指点修炼时，“顺口”问起。

水榭旁，观其练剑收势时，叶明目光扫过她引动的涧水，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身影已如鬼魅般飘向主峰方向：“东海，‘冰魄银鲟’骨髓。助尔修行，届时可来。”

声音消散在风中，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修炼任务，而非询问喜好。

顾清月执剑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冰魄银鲟骨髓？此乃东海寒渊奇珍，极寒本源，于她水系功法确有固本奇效。

师尊…这是在为她寻找辅助之物？一丝异样的暖流悄然滑过冰封的心湖。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低声应道：“弟子…遵命。”

苏雨宁的药圃边，叶明正巧路过她精心修剪一丛灵兰。

叶明脚步未停，目光甚至未在她身上停留，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西极，‘翡翠玉笋’。清甜之物，可平心绪。” 话音落，人已消失在药圃小径尽头，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句无关紧要的点评。

苏雨宁修剪花枝的手僵在半空。翡翠玉笋？西极荒漠绿洲的珍品，蕴含精纯木灵生机，清甜脆嫩…师尊怎知她偏爱此味？是巧合？

还是…那双洞悉一切的眼早已看穿她层层伪装下的这点小嗜好？她脸上甜美的笑容依旧，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和一丝隐秘的窃喜。师尊…竟记住了这等小事？

叶明到了演武场，见南宫婉莹因控火不稳炸碎一块玄铁岩，正懊恼。

叶明身影倏忽出现在场边，冷冽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声音带着惯常的训诫寒意：“控火如控心，心浮则力散。”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间掠过远处一座象征北境寒原的冰雕，“北境，‘赤焰牦牛’心。取其心，淬脏腑，容火元。” 说完，不等南宫婉莹反应，身影已淡去。

南宫婉莹刚因被训而蔫了一瞬，听到后半句，眼睛“唰”地亮了。赤焰牦牛心？！蕴含狂暴火元，淬炼脏腑的顶级食材，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师尊这是在给她指路啊！狂喜瞬间冲散了被训的沮丧，她对着空气兴奋地挥拳：“是！师尊！弟子定去…呃…好好控火！”

叶明到寒冰静室门口，撞见徐灵儿她哼着小曲蹦跳出来。叶明脚步微顿，看着少女脸上纯粹的开心，墨眸深处似有极淡的微澜。

他并未多言，只抬手，一道冰晶凝结的信息瞬间没入徐灵儿眉心，内容简洁至极：“南疆，‘百花蜜酿’。凝神，固心。” 做完这一切，他径直离开，仿佛只是随手发了个传讯符。

徐灵儿接收信息，冰蓝色的大眼睛瞬间亮如星辰！“百花蜜酿！甜甜的蜜酿！师尊特意告诉灵儿的！” 她开心得原地转了个圈，小脸兴奋得通红。

凝神固心？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尊记得她喜欢甜的！还专门为她找了蜜酿！幸福感瞬间爆棚。

秋霞的山崖小院外，感知到她练习化力法印时气息的异常波动。叶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外阴影中，声音比山风更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幽冥裂谷，‘鬼面蛛’膏。剧毒，祛之，余驳杂混沌气。或可梳理异力，慎用。”

言罢，身影如墨色般融入阴影，消失不见，留下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词。

院内，秋霞猛地收势，背脊瞬间渗出冷汗！鬼面蛛膏？混沌气？！师尊不仅点出了她功法不稳的根源，还精准给出了蕴含混沌气的物品！这究竟是雪中送炭，还是…更深的掌控？

恐惧与对力量的渴望疯狂交织。她对着空寂的院外，声音干涩地回应：“…弟子…明白。谢…师尊。”

目标明确，叶明不再耽搁。渡劫期修士的威能展露无遗。

东海深处，万丈寒渊。叶明一剑分海，冰封千里，无视深海巨妖的咆哮，精准摄走数条散发着莹莹寒光的冰魄银鲟，取其最精华的骨髓。

西极琅荒，荒漠绿洲。他无视守护灵植的凶悍沙兽，弹指间破开禁制，取走最鲜嫩的一截翡翠玉笋心，清甜的生机气息弥漫。

北境寒原，赤焰牦牛群奔腾如熔岩洪流。叶明凌空而立，九霄玲珑剑未出鞘，仅凭一道剑意锁定那最强壮的牦牛首领，取其搏动如熔炉般的心脏，狂暴的火元被完美封存。

南疆虫山，瘴气弥漫，毒虫环伺。他如入无人之境，神念扫过，精准找到那隐匿在万丈古树蜂巢中的百花蜜酿，玉瓶轻引，带走最醇厚的一瓮。

中土幽冥交界，阴风怒号。叶明深入鬼气森森的裂谷，无视无数鬼面蛛的围攻，灵力化作精密的网，捕捉一只磨盘大小、气息最接近混沌的鬼面蛛王，以秘法剥离其剧毒，只留下那团闪烁着诡异星芒、散发奇异鲜香的蛛膏。

问剑峰顶，一处视野开阔、可俯瞰云海的平台上。一张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巨大圆桌悄然出现。桌面上，五道灵光氤氲、香气四溢的珍馐静静摆放：

中心是一盏冰玉小鼎，盛着莹白如玉、寒气缭绕的冰魄银鲟骨髓羹。

旁边是一碟青翠欲滴、薄如蝉翼、灵气盎然的翡翠玉笋片。

一盘烤得恰到好处、滋滋作响、散发着狂野焦香与火元波动的炙烤赤焰牦牛心。

一樽剔透水晶壶，盛着琥珀色、流淌着百花光影、甜香醉人的百花蜜酿。

还有一小碟色泽深紫、宛如星云凝聚、散发出奇异鲜香与混沌气息的秘制鬼面蛛膏。

还有一些其他灵食，叶明在这五方主地顺手“买了”不少食材，也就一并做成。

叶明一身素净白衣，墨发未束，随意披散，负手立于桌旁，少了平日的锋锐，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平和？他目光扫过被召集而来、神色各异的五位弟子。

“坐。” 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惯常的寒意。

五位弟子依言落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桌上那几道明显是师尊亲手猎取、亲手烹制的灵食牢牢吸引。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灵食散发的细微灵韵波动和…弟子们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顾清月的目光落在冰魄银鲟羹上，又悄然滑向师尊那被山风吹拂起几缕发丝的侧脸。师尊…竟记得她功法所需，亲赴东海寒渊？这羹中蕴含的极致冰寒与精纯，远非寻常能得。

一丝暖流，悄然流过她冰封的心湖，荡起细微涟漪。她拿起玉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师尊…原来也有这般…细致的一面？这念头让她清冷的剑心，莫名地…不稳了一瞬。

苏雨宁看着那碟翡翠玉笋，脸上惯常的甜美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这清甜脆嫩的木系珍品，正是她平素最爱，却极少表露于人前！师尊是如何知晓？是巧合？还是…看穿了她层层伪装下的那点真实喜好？

她端起水晶杯，抿了一口百花蜜酿，那醉人的甜香此刻尝在嘴里，却带着一丝让她心慌意乱的滋味。师尊…这是在…示好？还是…试探？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思绪，那精心构筑的心防，似乎又被这碟玉笋撬开了一丝缝隙。

南宫婉莹的目光几乎黏在了那盘炙烤牦牛心上！那狂野的香气，那澎湃的火元，正是她最渴望的力量之源！师尊非但记得，还亲自猎杀了最强的牦牛首领！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头顶，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朵都在发烧。师尊…懂她！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筷子，夹起最大、烤得最焦香的一块，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感受着那狂暴却温暖的力量在体内炸开，舒服得眯起了眼，像一只被顺毛的、满足的赤狐。心中那个“贤夫良父”的形象愈发清晰高大。

徐灵儿捧着那杯百花蜜酿，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冰蓝色的大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叶明，里面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幸福星光。师尊给的蜜酿！好甜！比想象中还要甜！更重要的是，师尊为了她（和其他师姐），亲自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师尊真好！她看着师尊站在云海边的身影，只觉得师尊比蜜还要甜，比星辰还要耀眼。心中那个由“三段论”推导出的“道侣”结论，此刻比磐石还要坚定。

徐灵儿觉得可惜的一点是：师尊没有单独为她准备，还有那几位师姐的份……

秋霞的视线死死盯着那碟深紫色的鬼面蛛膏。混沌之气！师尊不仅知道她的功法需要，还知道只有这种生于幽冥交界的异种才能提供！他甚至精准地祛除了剧毒！这究竟是关怀，还是…更深的掌控？她心中警铃大作，警惕与疑惑交织。

但那股奇异鲜香中蕴含的、对她功法有莫大吸引力的混沌气息，却又让她无法抗拒。她拿起玉匙，极其谨慎地舀起一小块，送入口中。那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混沌之力，让她体内的《混沌归元经》自发地加速运转起来，竟隐隐压制了《归元引》的躁动。

力量提升的快感如此真实，让她看向叶明的眼神，在警惕深处，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动摇与…渴望？为了力量，或许…暂时接受这份“好意”？

叶明将五人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他并未多言，只是拿起玉箸，示意众人用餐。这顿在云海之巅、由冷酷剑尊亲手炮制的灵食盛宴，便在一种奇异而微妙的氛围中，无声地进行着。

食物入腹，化为精纯灵力滋养着她们的身心，而某些隐秘的种子，也在这一饮一啄间，汲取着难以言喻的养分，悄然疯长。

玉露峰，宗主大殿。

萧瑶正处理着宗门卷宗，深紫色宫装衬得她威仪天成。忽然，一名心腹女侍悄然入内，低声禀报了问剑峰顶那场“特殊”的灵食盛宴。

萧瑶执笔的手猛地顿住，一滴浓墨在卷宗上晕开，如同她骤然阴沉的心绪。她缓缓抬起头，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再无半分温婉，只剩下冰冷的寒霜和一丝压抑不住的扭曲妒意。

“灵食…盛宴？为那五个新收的小丫头？” 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她挥手斥退侍从，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中。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几百年前，她还只是师尊座下二弟子时。一次秘境历练，她为护同门身受重伤，灵力枯竭。

是师兄夜明，那个同样清冷、不近人情的师兄，默不作声地在冰冷的山洞里，用最普通的灵谷和猎来的低阶灵兔，为她熬了一碗热腾腾的、不含多少灵力却暖透心扉的肉粥。

那时的他，挽着袖子，专注地盯着火候，侧脸在火光中柔和得不真实…那是她珍藏心底、从未示人的珍宝。

如今…师兄竟为那五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亲自猎取五方奇珍，亲手烹饪灵食？！那份独属于她的、被师兄笨拙却真实地关怀过的记忆，此刻被这消息刺得鲜血淋漓！嫉妒的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几乎维持不住宗主的仪态。师兄…你的温情，难道已经如此廉价了吗？还是说…你对那几个小徒弟…？！

与此同时，丹鼎峰顶。

白玖正兴致勃勃地摆弄着一炉新炼的丹药，鹅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快摇曳。一名丹童匆匆跑来，将问剑峰顶的“盛况”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什么？！”白玖手中刚摘下的灵草“啪嗒”掉在地上。她圆圆的杏眼瞪得老大，小嘴微张，脸上活泼的笑容瞬间冻结，随即垮了下来，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委屈和失落。

“给…给她们做灵食？还跑遍了五方主地？”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

她猛地想起，自己刚结婴不久时，因为强行炼制高阶丹药遭了反噬，寒毒侵体，痛得蜷缩在丹房里瑟瑟发抖。是师兄夜明，那个万年冰山脸、连安慰人都不会的师兄，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味极其难寻的阳属性灵药，在丹房守了三天三夜，笨手笨脚地熬了一碗味道古怪、药效却霸道暖融的药羹，硬是逼着她喝了下去。

那药羹烫得她舌头发麻，药味苦得她直皱眉头，可那股暖流驱散寒毒的滋味，和师兄那虽然冷着脸、眼神里却藏不住担忧的样子，却成了她心底最温暖的秘密。

现在…师兄居然为了那五个才入门多久的小丫头片子…白玖越想越委屈，眼眶都红了。她用力跺了跺脚，对着问剑峰的方向，带着浓浓的鼻音和醋意哼道：

“笨师兄！偏心眼！大笨蛋！我…我以后炼的丹药，一颗也不分给你了！哼！…才怪！”

…………

“师兄，你变了，你的心中不只有瑶儿／玖玖了。×2”两位渡劫大能，虽不在同一场所，却异口同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