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带着点宿命般的荒谬和诱人的糖浆质感。

她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微微发凉。目光胶着在那片属于“惊蛰”的黑暗中,心脏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一下,一下,敲打着薄薄的胸腔壁。

​​我现在这样……算不算一种对眼前人的‘珍惜’?这种……不受控制的窥探和揣测?这种,因为一个名字游戏而掀起的、无法平息的波澜?​​

身体下意识地又朝他那个方向倾斜了极其微小的一个角度。

像是在汲取某种不可言说的安心感。

​​不对!​

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尖锐的自省。

陈璐!停止!​​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开什么玩笑!才认识多久?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种该死的‘熟悉感’……不过是巧合罢了!巧合!就像下雨天总能碰到和你一样没带伞的倒霉蛋!就像你总能找到最后一个心仪的座位!巧合!​​

​​如果……如果我是个男生……​​

她执拗地想下去,试图构建一个理性的堡垒,​​如果我是个男生,碰到这样一个思路清晰、能聊得投机的哥们儿,我也会很开心地和他交谈吧?

这不是很正常吗?对!就是正常的社交融洽!就像……就像在路边碰到一只顺眼的狗,也会想摸一摸一样!

虽然这个比喻烂透了,但她此刻急需任何能划清界限的武器。

所以!连“好感”都算不上!顶多是……是暂时的兴趣!对!​​

她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片黑暗的轮廓上撕扯开来,笔直地、如同接受检阅般投向舞台上那团刺眼的光斑。

光斑里的人影在她视野里模糊成一团晃动的色块。

​​话是这么说……​

那股被她强行压下去的情绪又像沼泽里的气泡一样汩汩冒出。

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越来越感觉……​​

黑暗放大了心跳,混乱了感官。旁边那个人的存在感像一张无形的网。

​​我就像……我笔下那些总是过度解读一个眼神、一次触碰、一次偶然相遇的女主角们一样?敏感、多疑、动不动就把巧合当成宿命……活脱脱像个……​​

​​恋爱脑?!​​

这个她无数次用来调侃自己笔下角色、甚至嘲笑现实中人的词语,此刻如同冰冷的毒刺,精准地扎在她自己的认知里。

脑海中瞬间浮现自己小说女主们那些因为“他多看了我一眼”而辗转反侧、魂不守舍的画面。她们脸红心跳、内心小剧场爆棚的样子……​​此刻的自己,和她们有什么区别?!​

这感觉……糟糕透了!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混合着羞耻感猛地攫住了她。

像是无意中照到了哈哈镜,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未意识到的、可笑又可怜的倒影。

​​写恋爱小说的人,自己却像个刚陷入单恋的傻瓜一样对着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心猿意马?!

就因为一个名字?!陈璐啊陈璐,你笔下的清醒女主都要被你气活了!​​

她猛地咬住下唇,用了一点力,试图用轻微的刺痛唤回理智。

不能再这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几乎有些僵硬地把自己钉在座椅上,强迫所有感官——视觉、嗅觉、听觉——都死死聚焦在那团遥远舞台上的光斑。

用尽意志力,试图将右手边那片不断散发着“惊蛰”气息的黑暗,彻底屏蔽成虚空。

但那无形的磁场,如同心跳的共鸣,在暗处无声地回响。

台上的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如大江奔涌,慷慨激昂,时而又如夜雨潇潇,婉转低回。

陈璐听不清具体在讲些什么,仿佛隔着厚厚的琉璃。

她只看见那方光亮里的人影晃动,嘴型开合,像在演一出默然的皮影戏。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她便跟着拍打掌心;寂静如夜枭般降临,她便垂下眼帘,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的黑暗里。

黑暗有种奇特的魔力,能消弭边界,也能将感知无限放大。

她的心神,早已像一缕被风吹散的游丝,不自觉地飘向了身侧那片幽暗。

他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会场如此昏沉,这角落更是僻静,谁能注意到她悄悄的一瞥?念头一起,便像初春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她微微偏过头颈,目光如同被月光浸染的溪水,无声地流向邻座的身影。

黑暗中,只有模糊的轮廓,像晕开的水墨。

深色的影子倚着靠背,沉静得如同山岩。

她看不清他的眉目神情,自然也笃信,对方也绝难看清她的眼波流转。

于是这隐秘的观察,便生出一种奇妙的安心,甚至带着一丝近乎顽皮的小小得意,让她心安理得地、维持着这样侧首的姿态,目光落点停驻在白乐秋身上。

时间似乎变得粘稠起来,每一秒都拖着长长的光影尾巴。

咦?

一丝微妙的异样感浮上心头。

起初如同柳絮拂面,轻若无物,可就在她不动的凝视里,那感觉却越来越清晰——那深暗的轮廓深处,仿佛也有两点微光,正同样穿透这幽邃的薄暮,与她无声地对视!像沉在深潭底的琉璃,被月光偶然点亮。

陈璐的心倏然一跳,仿佛擂动了一面小小的鼓。

他也在看着她!

几乎是本能,一丝细微的热意瞬间爬上耳根。

偷窥被抓个正着!这念头如电光石火般炸开,带来一阵小小的、带着窘迫的眩晕。

她立刻强迫自己转回视线,动作看似平静自然,如同倦飞的鸟儿收起翅膀落回枝头,实则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甚至脖颈间都隐隐绷紧。目

光重新聚焦回那片光亮的舞台,仿佛那里是唯一安全的孤岛,心口却兀自咚咚作响。

而在她身旁,相隔不过寸许的幽暗里,白乐秋几乎是同一瞬间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他也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端正了坐姿,视线重新投向演讲台。

唯有那在黑暗中不易察觉的、片刻前曾悄然专注的目光,也同样悄然隐没,留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缠绕在两人之间窄窄的寂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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