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许晴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林辰…我…我想跟你道个歉。”
林辰有些意外地侧头看了她一眼。
道歉?
许晴没有看他,依旧望着窗外黑暗的远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似乎在组织语言:“以前在公司…我…我可能…对你态度不太好…总觉得你…嗯…有点…怎么说呢,有点…不上进?”
她艰难地吐出这个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尴尬和羞愧。
“那时候…我…我刚升职,有点…有点飘了…再加上…觉得你资历比我老,却…嗯…”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头,看向林辰的眼睛。
月光下,她的眼神真诚而带着浓浓的歉意,“现在想想,真是…挺幼稚,也挺过分的。对不起,林辰。”
林辰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许晴会在这种时候,提起公司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那些事情,在病毒爆发生死搏杀之后,显得那么遥远和微不足道。
更何况,这已经是许晴第二次向林辰道歉了。
他看着许晴月光下带着愧疚和一丝不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挑剔和傲气,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坦诚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脆弱。
林辰沉默了几秒,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释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都过去了。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再说,我确实没升职,是事实。”
他没有虚伪地说没关系,也没有抱怨,只是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语气里没有怨怼。
许晴听到他这样的回应,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
她宁愿他抱怨几句,或者讽刺她两句。
这种平静的接受,让她觉得自己过去的刻薄显得更加可笑。
“不是的!”许晴急切地反驳,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她立刻意识到,紧张地看了一眼熟睡的骆白桃和安可,见她们没被吵醒,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继续说:“那时候是我眼光有问题!我…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有没有能力,升不升职…在这种时候,根本不算什么!”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和认真,带着一种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清醒:“林辰,你知道吗?今天看到你…看到你护着安可,看到你那么冷静地指挥,看到你毫不犹豫地开枪…我才明白,我以前有多瞎!你比我想象的…强太多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真挚的敬佩,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仰慕。
在末世的残酷映衬下,林辰展现出的勇气和那份沉稳可靠,远比职场上的头衔和资历耀眼无数倍。
林辰被她直白的夸奖说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只是…形势逼人罢了。”
“不,不是的!”许晴坚持道,她向前走了一小步,距离林辰更近了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汗味和硝烟气息混合的味道,这味道在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林辰,”她的声音放得更轻,也更柔和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安慰,“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从病毒爆发开始,你就一直绷着。你要护着安可,要找生路,要面对各种危险…今天还差点…”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但现在不一样了。”许晴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们有骆总!她那么厉害!还有我!虽然…虽然我枪法不算顶尖,但我会努力帮忙的!我们不是两个人了,是四个人!还有这只小猫!”
她指了指熟睡的安可怀里的小橘猫,“你…你不用再一个人扛下所有了。往后的路,我们可以一起走,一起分担的。”
月光下,许晴的眼神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和对林辰的信任。
她不再是那个傲慢挑剔的同事,而是一个愿意并肩作战并希望分担他重担的伙伴。
林辰听着她温柔而坚定的安慰,看着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真诚的脸庞,心头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一丝暖流悄然滑过冰冷坚硬的心防。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许晴以为他不会再回应了。
终于,他再次转过头,看向许晴的眼睛。
月光落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映照出里面一丝极其罕见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理解后的微光。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谢谢你,许晴。”
简单的话语,却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许晴的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带着点少女般的羞涩和欣喜。
她知道,这声谢谢,不仅是对她道歉的接受,更是对她加入、对她愿意分担的认同。
“那你…也别太累了,上半夜差不多了就叫骆总起来吧。”
许晴轻声叮嘱道,语气里带着自然而然的关心。
“我知道。”林辰点点头。
许晴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
她闭上眼睛,这一次,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终于能安然入睡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林辰依旧站在窗边,目光投向深邃的黑暗。
窗外的风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月光也更加清亮。
许晴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那份真挚的关怀和分担的意愿,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冰冷的枪柄,又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熟睡的安可,以及靠墙而坐已然安睡的许晴,还有那个闭目养神的骆白桃。
紧绷的身体似乎悄然放松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是啊,不再是两个人了。
前路依然凶险莫测,但至少此刻,在这片冰冷的废墟之上,他不是孤军奋战。
这份认知,让他的眼神在警惕之余,也多了一丝沉静的暖意。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履行着哨兵的职责,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短暂的安宁。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