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霍依伦回去房间以后，加布里埃尔就那样待在了门外。
“......”
他有点不太敢继续和两人共处一室。
不如说，恐惧的是见证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如果灵魂真的出现了，那不止说明世上真的存在幽灵之类的事物，更说明帛曳此前的说法被证实了。
......帛曳所说的那件事在他心头萦绕不散，让他从听说开始就一直考虑着堕天使和圣堂那边的联系、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无论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心不在焉，还是心底里实际上的一团乱麻，都让加布里埃尔认为，自己现在不适合继续待在霍依伦面前。
毕竟从他的视角看来，自己这会儿应该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事会发生才对。
神使总归是应该沉着、稳重、值得依赖的......？
或许自己的描述有误，但想来大抵就是相差不远。
加布里埃尔靠在霍依伦的屋外梁柱上，深深地吐了口气。
把霍依伦这一单做完，就赶紧离开这里吧。
现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征兆还好，如果日后发现感觉在被什么存在从天空中注视着......
——说真的，找个什么借口和帛曳分开算了吧。
加布里埃尔浑身一阵恶寒。
讲述道理、无法保证帛曳可以听得明白......毕竟遇见的时候，要她和自己一起行动的借口，就是拿“教会她人类的情感”做的引子。
就算是她自己，也知道“现在”离她理解人类的情绪还早得很。
用什么强硬的理由和她分道扬镳......又难以担保作为堕天使的她、会不会做些什么。
说到底，堕天使，不就是因为忤逆了圣神才被祂贬黜、收走天使的身份和权能的嘛。
——那可是圣神啊。
......自己虽说信仰稀薄，但真的遇到帛曳这样的存在时，依然会忍不住卑躬屈膝地显露出畏惧和敬意......更遑论对圣神本尊了。
以前随口说说的那些冒犯言论倒也罢了，毕竟信仰稀薄者不敬神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可现在已经确认了对方“并非神话”、而是“真实存在”——自己肯定不敢再继续......起码不敢肆无忌惮地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了。
但是帛曳可不一样啊。
那可是忤逆圣神本尊——自己反正这辈子都绝对做不到了。
忤逆圣神之类的，听起来也太吓人了。
连这种事都能做到，帛曳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被她做什么都完全不奇怪啊。
褐发的男人，后脑勺靠在冰凉的木梁柱上。
继续和帛曳接触，就害怕被圣神随时盯着......可如果强行和帛曳分开，又保不齐堕天使会拒绝、从而采取什么极端措施。
自己是在评估后认为短时间内、只要符合帛曳期望的行动就不会被她伤害，才有和她同行、对她指手画脚的底气的。
一旦要强行分开，会发生什么自己也说不准。
——这简直就是......骑虎难下了嘛。
望着头顶错落的房檐之间漏出的秋日的高空，滑落而下的飞鸟在消失于房屋的背后之后不见踪影，就像加布里埃尔此刻无处可走、堵积成团的心绪一般。
连时间都走得异常地慢了。
......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那扇木门才被人轻轻拉开。
加布里埃尔侧脸望去，出现在视野里的人，正是依然穿着本属于他自己的外套的，金发的堕天使。
“已经完成了，加布里埃尔。”
轻声说着，帛曳那从灿烂的发丝之间若隐若现的瞳眸，将视线投向加布里埃尔这边。
“啊，嗯。”
一时失声，加布里埃尔清了清嗓子，才点头对帛曳道，“辛苦了帛曳大人。”
天使走下台阶、然后在同样就在台阶旁的加布里埃尔的对侧站定。
这是给加布里埃尔让出了位置。
......让自己进屋吗？
加布里埃尔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他发自心底抗拒见到幽灵啊、灵魂啊之类的东西。
......但现在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要给霍依伦的“这笔生意”收尾。
咬咬牙，加布里埃尔踏上石阶。
视线刚转向正面、看见屋里的景象，加布里埃尔就明白。
——确实发生了。
......因为霍依伦正魂不守舍地瘫坐在椅子上。
他看上去简直像两天没睡一般氛围低迷。
——明明自己来让他进去和帛曳执行仪式的时候，他还是那么生动的忐忑不安而激动。
短短几分钟......好吧，加布里埃尔也不知道实际上过去了多久——但在帛曳告诉他“已经完成了”之后，褐发的行商见到的这幅场景......
几乎就是在明白的告诉加布里埃尔：
“他”来过了，霍依伦见到了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加布里埃尔朝着椅子上瘫坐着的男人逐渐靠近，视线也不由得锁在对方身上。
——霍依伦的“儿子”来过了，然后他才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大人......大人！”
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让霍依伦回过神来。
他转过来看见加布里埃尔的瞬间，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两只手就冲着加布里埃尔去。
见到那样魂不守舍的脸、失去高光的瞳孔迅速靠近，加布里埃尔不由得下意识退了一步。
——退了一步的脚掌接触木质地板的瞬间，行商就后悔了。
露怯了。
但是神使不应该露怯的。
神使是稳重的，应当见到污秽也镇定自若才对。
会因为害怕畏惧而做出身体上反应的，那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才对。
——不会被霍依伦看出来了吧。
加布里埃尔不由得紧张地板住脸。
......歪打正着。
加布里埃尔退后的脚步，也导致霍依伦没有贴上加布里埃尔的身。
他没有握住神使的手，立马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态......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居然敢去和神使发生肢体接触。
他连忙抬头，刚好又撞上加布里埃尔正板起来的那严肃的面容。
霍依伦连忙退后、然后仓促地跪在地上、双臂弯曲、用手掌伏按在地板。
“大人——感谢您！！”
然后，像是承受了莫大的恩惠一般，将感激的词句说出口中。
......加布里埃尔就站在那里，背后是房门口的帛曳、身前是跪伏在地的霍依伦。
真正的堕天使不在此处，只有假扮成神使的旅行商人，承受着并非一生都是虔诚信徒的跪拜。
错位的身份带来的诡异感，让加布里埃尔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一想到这一切也可能正在被圣神监视着，他的心里就不由得牢牢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