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托斯,提灯人道路的开创者,他穷尽一生之力,也只是晋升到四阶。在尝试冲击五阶的时候,他倒在了黑域深处,被黑色的世界吞噬。

那一年,是守望历262年,距离阿托斯初次踏入提灯人的领域,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阿托斯殒命于黑域,表面上是无法承受恐怖的腐化侵蚀或是遭遇意外。然而,无数私下的议论却认为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只因为阿托斯背叛了教会,转而投靠了帝国皇室。

早在守望历250年,阿托斯与发现了铅的神秘用途的皇家学者亚尼斯联手,共同破解了提灯人诞生的核心秘密。在摸索的过程中就已有传言,称教会曾试图干预和掩盖真相。

守望历252年,曾经无比虔诚的武装修士阿托斯,在帝国皇室与各地贵族的鼎力支持下,公开宣布脱离教会,创立了提灯人工会,并做出一件震动大陆的决定——将提灯人试炼的整套仪式流程公之于众。

此后,阿托斯全身心投入到探索提灯人晋升路径的研究中,并一如既往地,选择用自己作为试验体。

到他去世的时候,伊斯加德第二帝国的大地上,先后诞生了数百位提灯人。无一例外,所有的提灯人,都将阿托斯视作自己的启蒙导师。

守望历265年,阿托斯死后的第三年,帝国皇室与教会终于达成了著名的《德劳格海姆协议》。此后每一位新诞生的提灯人,都有权在皇室、地方贵族、教会、提灯人工会之间做出自己的归属选择,甚至可以选择成为不受任何势力约束的自由提灯人。

然而,阿托斯真正让历史铭记的功绩,却是他发现了某些看似平凡的物质,一旦进入黑域,便可能发生奇特的畸变现象,而且这些变化并非总是带来厄运。

黑雾之障的另一侧,不仅仅是吞噬生命的永夜深渊,它同样是一个能将腐朽化为神奇、充满未知可能的“幸运地狱”。

巨果莓、球根草、月华蒲公英、醉魂花、雪棉、黑晶草、骸铁、秘铜……这一系列能够惠泽光明世界的珍奇植物与矿物,在阿托斯孜孜不倦、一次又一次的深入探索中,被挖掘、命名并带出黑域。

这些发现,深刻影响了之后数百年。

守望历702年,在伟大的安娜女皇亲自督导下,由三眼学会编纂的提灯人职业大全终于出版,并被庄严地命名为《阿托斯之书》。

阿托斯的高大石像,已在第六次黑潮的无情冲击下,与曾经的帝都一起沦陷于滔天的黑雾之中。然而,他的名字,他那先驱者的光芒,依然闪亮在一代代提灯人的心中。

直至今日,民间依然流传着关于“阿托斯遗产”的种种传闻。甚至不少提灯人本身也深信不疑:阿托斯在去世前,已在黑域的某个隐秘角落,埋藏了数量可观的试验品与研究成果。

……

……

几个小时后,由雷娜特带领的冰莓村探索队伍,也穿过了黑雾之障。

每人分到了五十毫升宝贵的圣水,装在特制的小陶瓶里,是村公库为一年一度的黑域探索投入的本钱。根据个体差异,这点圣水大概够众人在黑域里停留三到六个小时不等。

在有限的时间里,每个人都要尽量搜集一切有用的东西,尤其是地图上标注的几处树林和山坳,是探索队必须探索的区域。

黑域的地形地貌,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缓慢而持续的改变,距离黑雾之障越远,这种变化就明显。如果不是依靠雷娜特每年坚持不懈地更新地图,也许十年过后,这片区域就会变得面目全非,让人完全找不到头绪。

黑域是有生命的,是神秘的深渊巨魔在物质世界投射出的、不断变化的罪恶投影——这是三眼学会、提灯人工会以及教会达成的所谓共识。

“村长,是黑蜜胶!”

不远处的树林边缘,一名汉子扑向一株表皮皲裂、形态怪异的变异赤松树,使劲抠下树皮表面一团凝固的黑色树胶。

黑蜜胶,是变异赤松树分泌的树脂,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干燥、硬化,最终形成这种酥脆的团块。

黑蜜胶的味道甜中带着微苦,不仅是许多低阶黑域生物的食物,更是外界孩童们梦寐以求的珍馐甜点。除了可能导致轻微腹泻外,基本可以视为无毒无害。

“给孩子们弄一点回去,不要浪费太多时间。”

雷娜特点点头,汉子们蜂拥而上,纷纷爬上了树冠,用匕首将一块块比巴掌还大的黑色树胶撬下。

运气不错,虽然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但终归是开了个好头。看着一个个成年汉子像小孩子一样欢喜雀跃,雷娜特笑眯了眼。

“嘿,雷娜特,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民兵队长多鲁兴奋地跑了过来,双手捧着一块拳头大小、表面布满大小不一的黑色疙瘩、质地异常沉重的石块。

“骸铁?圣主保佑,多鲁,你给大家带来了第一份真正的好运!”

雷娜特赶紧接过,在手里翻看掂量了几下,露出由衷的欣喜,“嗯,纯度不错,应该是三阶,拿到马特那里,至少能卖出五百克朗!”

口哨声和惊叹声在人群中响起,小小的、象征着财富的骸铁在众人粗糙的手掌中轮流传递,感受着收获带来的喜悦。

黑域探索是村子的公共事务,按照规矩,其中一半的收获,都会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平均分配。多鲁的这次好运,意味着冰莓村的每一个家庭,都能分到一笔小甜头。

“好了,先收起来……有人发现巨果莓了吗?”热闹过后,雷娜特恢复了作为村长的冷静与务实,她环视着身边一张张带着期待的脸。

巨果莓,这种从黑域成功移栽到外界的经济作物,产量比较高,是冰莓村乃至整个希尔德马克领最重要的经济作物,甚至村子的名字都来源于此。

然而,移栽到外界的巨果莓,其稳产期通常只有十年左右。十年之后,产量会急剧下滑,最终整株枯萎死去。

因此,每年深入黑域,寻找新的巨果莓灌木,截取带有芽点的枝条带回外界扦插繁殖,就是冰莓村探索队最核心、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没有发现,也许我们得去前面那个山坳碰碰运气。”多鲁的语气低沉下来,之前的兴奋荡然无存,表情有点沮丧,“另外,去年埋下的麦粒,全都畸变失败了。”

变异小麦,具有极强的抵抗病虫害和恶劣气候的能力,产量也比普通小麦高出不少。然而这些年,冰莓村的运气一直不好,没有获得过哪怕一粒成功的变异小麦。

寻找高价值的黑域变异作物,提高冰莓村的耕地收获,是雷娜特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哪怕每公顷耕地只能增加一百公斤的产出,都能大大减轻生活的负担。

第七次黑潮会在五年后爆发,领主的加税已经提前开始。虽然卡瑞成为提灯人几乎板上钉钉,村子也能因此获得大幅度的减税优待,但谁敢笃定领主和地方官员们,不会以其他的理由又临时加征更多赋税呢?

今年入夏以来,已经有了不好的传闻,各地的收成预期普遍较低。冰莓村仗着往年的积累,也许影响不是很大,但其他地方就不好说了。一旦发生饥荒,难民四处流窜,冰莓村也会跟着倒霉。

百年一次的黑潮,不光是对生命的直接威胁,也是底层民众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的噩梦。活着的人,可不一定比死在恶魔利爪下的人更幸福。

“没关系,可以从其他地方交换……大家抓紧时间,快去快回!”

雷娜特摆了摆手,脸上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作为冰莓村的新村长,她必须时刻保持冷静稳重,任何悲观流露,都会令身边人不安。

汉子们两人一组,结伴远去,雷娜特又把头转向了东南——那是卡瑞和玛伦跟随黑星佣兵团深入的方向。

娇小得身影久久未曾动弹,默默地凝望着,仿佛要穿透黑暗的阻隔。

几分钟后,雷娜特才慢慢地回过头,然后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心情,跪在了松软的黑色腐土上,双手交握在身前,垂目低头。

轻柔而虔诚的祈祷,在空旷寂静的黑域中响起:

「永眠的圣主苏拉,无尽的光辉,大陆永世的守护!

遮蔽我们于黑域之寒,在腐朽浓雾之中,仍能披覆温暖与尊严。

拯救我们于饥馑之时,在恶魔横行之际,仍能饱享生命滋养。

庇护我们于风暴之中,在黑暗侵蚀之地,仍能安眠。

请举起您圣洁的明灯,指引我们于迷途之上,在混沌笼罩之世,仍能找到前行之路。」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