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炮弹划过空气时,由于摩擦力,往往会伴随着尖啸。

有经验的老兵们能够通过尖啸判断炮弹的落点,以及距离自己所处位置之间的距离。

米小脂做不到这一点。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里不再安全。

就在听见空气中尖啸的那一瞬间,她一脚踢开上锁的房门。

倒飞出去的方形栗色木门歪在地上,差点砸到门外一位正在侃大山的宪兵。瞧着歪在地上的粟色木门,这位宪兵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像是为了确认那玩意仍旧挂在自己头上。

而另外一个被同样要求留下的宪兵,则赶紧去伸手抓自己立在桌子的八六式步枪,想要控制住眼前的局势。

但显然控制住不住。

还未等他把枪抬起来,那一把可怜的烧火棍就倒飞出去,摔在了墙根边上。

紧接着,便是小脂当头的一拳。

没有打碎骨头,但也应声倒下。

小脂随后看向另外一位发愣的士兵,对方瞧着这位杀神冲着自己看过来了慌忙把步枪踢开双手抱头蹲下。

随后,炮弹落地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听到炮声后小脂不再去理睬宪兵,她快步跑向关押男人们的房间,抓住把手猛地向外一扯,随着一声咔滋声,又一块房门倒在地上。

房间里的男人们都愣在原地。

不知道此刻应该看她,还是看窗户外头被放下的床单。

“快走!”

她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已经抓住床单正跃跃欲试打算下窗户的古米廖夫,他一个箭步便朝着门外冲去。

紧接着是小白。

图尔将安大略背在背上,同杨绥德一齐离开房间,而就在他们离开房间的三秒钟后,又一发炮弹在隔壁炸响。

爆炸激起的瓦砾碎片穿堂而过,将那位投降的宪兵给当场击倒。

另一位先前倒在地上的宪兵在看见同伴被击倒后才终于发应过来。他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动起双脚,打算下楼追上众人的脚步。

而就在这时,一枚炮弹打穿玻璃从窗户口贯了进来。

看着滚在地面的炮弹,士兵的心凉了。

“完了。”

他喃喃自语。

“轰隆!!!”

一阵更加剧烈的爆炸声在小脂等人刚才栖身的二楼响起,顷刻之间爆炸而产生的火焰便将整个二楼全部吞没。

气浪如海潮一样顺着狭窄的楼梯向下撕裂整座房屋。

在小脂等人刚刚逃出民房的那一刻,整座房屋哗啦啦地如积木一般解体。

杨绥德被气浪掀翻在地上,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发疼。

其余几人的状态也并不太好,最先跑出去的古米廖夫正跪在地上哀嚎。

有一截断掉的木料贯穿了他的大拇指。

“走!”

“不要停下来!”

在门外的安诺最先喊道。

他上前搀住倒在地上的杨绥德,领着众人朝巷子外头跑去。

炮弹爆炸的声音一刻也不停歇的在众人身后响起,每走一步路,脚下便抖一下,仿佛整片塞罗尼亚大地都颤抖起来。

宪兵上尉还有他手底下的士兵们也没有什么事情,他们紧紧跟在众人的队伍后头,所有人都疯也似得朝着巷子外头逃去。

先前在巷外落下的那一枚炮弹将巷口处的房屋炸塌,众人只得爬山也似得爬出这一条古巷。

而爬出巷子,整个大街早已经乱成一团。

道路上,安诺的吉普车倒在一边,一具焦黑的尸体正在吉普车下头压着。

没有时间悲伤,安诺赶忙对着身后众人开始交代。

“你们听着!”

“轰隆!!!”

又是一发炮弹!

但万幸的是,比起先前那几枚紧紧咬在他们后头的家伙,这一枚炮弹距离众人已经有点些距离。

“你们听着!”

安诺面对着面,声嘶力竭的吼到。

但谁也听不清。

剧烈的爆炸声席卷了整片大地。

“你们听着!!!”

“索瓦列夫他们在教堂里面!!!”

安诺吼道。

“我知道!”

米小脂冲着安诺回道。

“你说什么?”

安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接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完全听不清楚。

“听着!!!”

“索瓦列夫他们在教堂里面!!!”

“东边!!!”

“往东边走!!!”

“轰隆!!!!!!”

爆炸,不间断的爆炸。

躺在一旁的杨绥德根本听不清楚那两人在喊些什么,他唯一能看见的便是小脂与那位上尉都在竭尽全力地张开嘴巴。

嗡嗡嗡地金属回音在他的耳畔往来交替,一刻也不停歇。

仿佛有人正对着他的耳蜗敲金锣似得。

杨绥德的左耳绷带处,又开始向外渗血。

“咻......”

恍惚之中,他似乎听到了什么。

那是一长段地,连续地,像是小学生用手指甲刮擦黑板的滋啦声。

但他现在清楚,那不是什么搞怪熊孩子的恶作剧,那是炮弹划过空气的尖啸。

“趴下!!!”

接着,一发炮弹在众人身后的巷子里炸开。

爆炸激起的尘埃将众人全数包裹,几块地砖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而蹦飞十几米远。等到这些烟尘散去的时候,炮弹的爆炸声正逐渐往南方阵地的位置延伸而去。

但大家谁都没有爬起来。

又过了三五分钟,米小脂才终于睁开自己的眼睛。

小腹那边钻心一样地发疼,像是有什么人用刀把自己的肚子破开了一样。

一双灰扑扑的眼睛不自觉往下看去,只瞧见一根还挂着混凝土的钢筋像钉子一样把她钉在地上。

小脂躺在地上,觉着全身都散架了。

她晃了晃头,耳畔边总是感觉有嗡嗡嗡地金属回响。

在两手反握住那根把自己插在地上的钢筋后,小脂咬住牙齿,一截又一截地把那玩意给生生扯了出来。

在钢筋离体的一瞬间,鲜血如泄洪似得从她的下腹处涌出。

疼!

揪心的疼!

捂着自己的下腹,刚刚才爬起来的小脂一下子又踉跄跌到地上。

她用双手抵住自己的身子,冲着地面使劲呕出一大团黑色血块。

要止血...

得给我自己马上止血......

捂着自己的创口,她把衣角撕开,揉成团塞进了自己的伤口处。

血流地似乎慢了一些。

我会死吗?

死在这个地方,因为一发炮弹?

小脂感觉血液正在远离自己的身体,而填补这一空缺的,是塞罗尼亚大地上无时不有的寒气。

代表着死亡的寒气。

小脂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在什么别的地方,只是在冷库里面。

雾白的寒气把她这个置身冷库里面的家伙团团包裹,眼皮越来越沉,困意似乎要起疼痛更先一步占领自己的大脑。

不......

我不能睡下去......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还没有把杨绥德送出塞罗尼亚,我还没有回家看爸爸妈妈,我还没有......

不!!!

米小脂猛地清醒过来,尽管血色已经从她的脸庞上褪去,但刚刚受伤的下腹处正缓缓传来些许暖意和发痒。

于是她又咬着牙把塞进去的布料扯出来。

她看见了。

自己的身体正在缓缓恢复,身体里面的血肉如同已经激活的菌丝一样,刚才因钢筋贯穿而产生的空洞此刻已经由内而外的发出肉芽来。

这就是丝忒的能力吗?

接着,小脂再次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她看着满是烟尘的街道,有些喘不过气。

那一枚炮弹紧挨着他们穿过的巷子落下,将两侧的房屋炸得稀碎。

走在队伍后侧的宪兵们此刻一个也看不见。

不,还是能看见一个的。

小脂抬眼望天,那位宪兵上尉的半个身子正挂在了路灯上面,还滴答滴答地向着地面淌血。

接着她看见了小白。

对方的小腿被贯穿,米小脂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为对方把碎片扯了出来。

“呼...呼...呼......”

一股子失力感猛地席卷了小脂全身。

她看见小白的嘴唇张开,像是在说些什么,但她听不清。

什么都听不清。

在耳畔响起的,唯有一刻也不停歇地嗡嗡嗡耳鸣。

在为小白止住血后,米小脂终于得以观察观察四周。

周边的用做旅店之用的仿古建筑都塌了,街道上面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人。有些是军人打扮,有些则显然穿着平民的衣服。安诺没有事情,那家伙坐在一堆乱石堆里喘气。随后是图尔和安大略,这两人仰躺在地上,正庆幸着劫后余生。

嗡嗡嗡地耳鸣正在逐渐变小。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小镇的声音终于重新回到她的世界。

她听见了炮声,渐行渐远地朝着南方而去。

她听见了喊叫,是那个叫做古米廖夫的家伙,一整块混凝土碎块把他的右手整个压住。

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是谁在喊我?

接着,她的右手被人拉了拉。

那是小白的手。

这一支手正指着一个地方。

米小脂顺着那地方看去。

在那地方有一个人被埋在碎石堆里。

米小脂认识那人。

是杨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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