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级的权限究竟能够看到什么样的资料?”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我随口问了一句。
“二级的权限就足够你使用了。”她的回答冰冷依旧,让我感觉像是在和一台装有声控AI的保安机器人对话。
“不必要的好奇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她眼见四下僻静,居然从胸衣口袋中掏出了小巧的电子烟,放在嘴边轻轻吸了一口。
“哦,抱歉。”我简单的应付着,继续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中翻来翻去。
“嘿,你...”又一阵沉默之后,瑞秋反倒主动叫住了我。
“空壳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没有感觉。”
“你看起来可不像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我的旁边,我尽量保持着平静与她对视。
“如果什么都没有,肯定是无法完成任何工作的,所有的预制人,即使没有记忆,也肯抵不过会有一些更为基本的...”
“就像猫狗那样吗。”
“比猫狗要更高级...人怎么能和猫狗相提并论。”她的话让我感到一头雾水,半天都想不出回答的方式。
“但我不是人,这个身体...还有记忆,都是预制品。”说着,拔掉了插在机器旁边的硬盘,里面装着派克的一生。
“瑞秋,很感你能带我来这里,我要走了。”
...
...
制作一个能够活在记忆中的人毫无疑问是个大工程,必须保证细节的考究和结果的可靠,一旦过去的记忆出现了漏洞,会把接受记忆手术的患者变成疯子。
“依旧光彩照人啊。”我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在红烛的光影中,她的影子显得更加婀娜,刚刚走下舞台的美人身着艳丽的红裙,肩背上散落的光粉耀眼夺目。
“谢了1779,你能过来真好。”
叶弥亚女士是位著名的模特,被成为时尚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要问有那些人的形象能够完美的适配上“完美伴侣”这四个字,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她。
“所以,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她轻轻整理着自己火红的长发。
“确实有...我遇到麻烦了。”
我将一切和盘托出,弥亚认真的听完了全部,中途还时不时的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老头一辈子都是个光棍啊...”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我想他应该找个虚拟主播当女友。”
“不过,谁叫他出得起这么多钱...”
说话很直白,非常有她的风格。
“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会帮忙的,谁叫你之前帮了我呢?要不是你,我早就被过去的事情压垮了。”说罢,她对我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是的,这位叶弥亚女士是我的第一位顾客,而且与其他的顾客不同,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记忆遭受过修改。
每当有他人问起这些,爽朗的弥亚女士从来都会如此回答。
[我知道,可正是那些不堪的过去早就了现在的我呀。]
...
...
“真是的...明明是最后了,我却还是说不出再见啊~”叶弥亚轻轻揩去眼角的泪水,肩膀微微颤抖,她缓缓抬起头,尽管我们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一张茶几,但那眼神却让人觉得像是跨越了几万光年。
“怎么样?”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真是绝佳的演技,你真的不打算挺进演艺圈吗?”我发自内心的称赞道。
“等我名气足够大了再说吧。”刹那间,她的眼神又变得有些畏缩,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但好在弥拉并未追究,相反,她裹着一件浴袍,轻盈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了零食架的旁边。
“说起这个,要不要来点爆米花?前两天我经纪人天天盯着我的体重,连吃点零食的机会都没有。”叶弥亚站在零食柜旁,在上面翻找着,在我借着这个间隙发呆的时候,一包山药脆片砸到了我的脑袋上。
“话说...你只需要看着我表演就能塑造出派尔想要的伴侣吗?”
“是的,我在进行记忆构建的时候需要足够的素材。”
“欸~~”她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将爆米花抱在自己的胸前。
“那你在构建我的记忆时也是这样做的吗?”
弥亚的问题让我如临大敌,大脑飞速组织着应付的语言,我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我只是根据你之前的记忆做了一些改动罢了,至于是怎么改的...”
“不不不,1779你还是别告诉我了——”她慌忙挥手打断。
“有些事情,我这辈子也不希望再想起来啦!”
...
...
“我为您设计了四种方案,分别是恋爱喜剧型,刻骨铭心型,爱而不得型和情深意浓型,您可以一一体验过去,然后选择一个最喜欢的种类。”
我将一台头显放在了派克的床边,老人狐疑地打量着,在护士的帮助下才将之戴好在头上,我在手中的平板上点了两下,提前设计好的记忆开始播放。
“您在接受肥布斯杂志采访的时候说过,您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刻是派克重工注册成功的那一刻,所以我特地编排了一段您与她相互扶持,一同创业的记忆点。”
“嗯。”派克微微颔首,好像是在表示同意。
“我还参考您最喜欢的电影——《一个公民的诞生》,设计了一段你们二人因为吃冰淇凌而相互认识的桥段。”
“哦。”他左右观察着,好像是沉浸在了那些记忆之中。
“为了让你们体面的离别,我为你们设计了一整套告别的仪式,保证庄重肃穆又感人至深——”
“我看完了。”派克挥了挥手,护士上前帮他拿掉了头显。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老人长久地凝视着我,浑浊的眼球里映出我逐渐僵硬的笑容,他深深叹出一口气,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锅炉里挤出来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
“恋爱喜剧是坨屎。”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刻骨铭心型也是坨屎。”
我的后背开始渗出冷汗,平板上的方案界面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护士悄悄退后两步,仿佛要和我划清界限。
“爱而不得和情深意浓——”老人冲着我摊开了手掌。
“更是屎中屎!”
走廊上路过的护工探头张望,我听见有人憋不住的笑声,派克的身体前倾,带着一股浓重的药水味扑面而来:
“而你,我的朋友——”他嘴角扯出个扭曲的冷笑。
“你就是把屎拉到我头上的一条癞皮狗。”
我的耳膜嗡嗡作响,先前精心准备的解说词全部化成喉咙里的硬块,病房的智能系统偏偏在这时自动播放起我预设的背景音乐——那首专为“情深意浓型”准备的《爱之悲》小提琴曲正悠扬地回荡在充满屎味的空气中。
“我快死了老兄。”派克强撑着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
“但你也不能弄出这样一堆东西来恶心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