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星野绮罗罗,是杜皇市名副其实、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女。

她习惯了在占地上千平米的豪华庄园里醒来,步入式衣帽间里挂满了顶尖设计师当季的高定,专属司机与保镖团队恭候在门口,护送她往返于圣花圣爱学院和那些普通人连名字都未曾听过的邀请制会所之间。

星野集团,这个曾经在杜皇市乃至整个超级亚细亚地区都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跺一跺脚就能引发经济地震的商业巨擘,是她最坚不可摧的后盾,也是她与生俱来的高傲与自信的源泉。

曾经的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可以让一个濒临破产的小型企业起死回生;也可以让某个不识时务、试图挑战星野家权威的暴发户,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那时的她,是舞台上永远的唯一焦点,是自信闪耀到近乎刺眼的流星,是无数人艳羡、嫉妒、又疯狂渴望巴结的对象。她早已习惯了用最华丽最骄傲的姿态,去迎接所有的掌声与欢呼。

然而,这一切如同镜花水月般的浮华与荣耀,都在短短数周之内,如同海滩上被浪潮无情吞噬的沙堡一般轰然倒塌。

集团城外投资的重大失误、内部核心高管的商业欺诈与恶意掏空、再加上竞争对手的联合绞杀……无数如同催命符一般的负面新闻,在短短几天内如同雪崩般接踵而至,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彻底掩埋。

最终,在那场被媒体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的发布会上,她那原本总是意气风发的父亲,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头发也白了大半。他佝偻着身体,对着无数黑洞洞的镜头,用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颤抖着宣布了星野集团面临破产的消息,以及一个足以压垮任何人或组织的天文数字。

星野集团总负债,高达一千六百八十亿。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数字,如同一个烧红的、充满了屈辱与绝望的烙印,狠狠地印在了星野绮罗罗的人生轨迹之上。

豪宅被法院查封,名下的跑车与游艇被冻结拍卖,所有的奢侈品都被一一清算。她的银行卡账户,从那一晚起就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塑料摆设,里面剩下的余额,甚至连一张回家的公交车票都刷不了。

而那些曾经追捧她的人就像潮水一样退了个干净,没有人再愿意与她有任何瓜葛。

同时,那份曾属于魔法少女的荣耀与责任,也已经被另一个更耀眼的存在彻底取代。电视新闻里,金针黄的身姿英勇而完美,每一次关于她的报道,都像是在无声地宣判着她星野绮罗罗的出局。

校园祭那晚的记忆成了她无法摆脱的梦魇。自己被欲望操控的丑态,对同伴举起的枪口……这些画面让她觉得自己肮脏不堪,再也没有资格握住那颗黄色水晶。

于是,星野绮罗罗单方面地掐断了所有与那边的联系。她无视了凰羽彤她们打来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她也删除了桃宫祈发来的、那些带着小心翼翼关怀与试探的问候短信,甚至不敢点开去看一眼。她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动物,本能地躲回了巢穴舔舐着自己发霉的伤口。

自云端坠入泥淖,从来都不需要前奏。

……

此刻的星野绮罗罗,正缩在东港区一栋破旧公寓五楼的房间角落里。租金低廉、通风恶劣,一间十平米不到的屋子里,堆满了廉价泡面、快餐包装、散发着霉味的捡来的旧衣物,以及天花板上不知从哪天开始就不断滴漏下来、在墙角晕开一片深色水渍的痕迹。

她赤着脚蜷缩在地板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头发油腻蓬乱,身上那件T恤是三天前从洗衣篮里翻出来的。窗帘遮不住楼下传来的狗吠和醉汉喧闹,空气中弥漫着泡面汤底与陈旧墙纸混合出的呛人潮味。

她那位昔日叱咤商界的父亲,如今也只会日日买醉。除了抱着酒瓶,翻来覆去地咒骂自己当初是如何瞎了眼信错了人之外,就是整夜喝到不省人事。

绮罗罗没有动,也不敢动。

她在害怕那个声音。

“咚咚咚——”

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如同重锤般砸在门板上,也砸在了她那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之上,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星野绮罗罗整个人猛地一颤,像只被猎犬的脚步吓到的小兽,下意识抱紧双膝,往早已发霉的墙角蜷缩得更紧。

又是他们…又是催债的那群人……

自从星野集团倒台的那天起,这种不讲理、粗暴凶狠的敲门声就成了她的梦魇。

那些穿着黑西装、满脸横肉的讨债人们隔三岔五地找上门来,疯狂地拍门、用最污秽的语言辱骂、往门上泼洒鲜红的油漆,甚至往这公寓那早已生锈的信箱里,塞一些血肉模糊的死人照片作为恐吓。

而星野绮罗罗知道,自己只要像现在这样,缩在角落里,死死地捂住耳朵,不去听,不去理,那些人如同鬣狗般闹腾一阵子,发现没人开门,通常也就会像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但今天的敲门声却有些不一样。

“咚——咚——咚——”

节奏缓慢,声调沉稳,没有往日的焦躁与愤怒,反倒像是对方笃定屋里有人,并且有耐心一直敲下去。

星野绮罗罗咬了咬牙,那份不容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示弱的、可笑又可悲的骄傲,在恐惧催生出的怒火中又顽强地冒出了一点点头。

她扶着墙壁颤抖着站起,身上那件满是褶皱的廉价T恤,理了理早已卷边的衣角。尽管这样的动作根本无法改善她现在的狼狈形象,但她还是顽固地做了,仿佛这样就能找回一点属于“人”的体面。

落魄的大小姐一步一步走到门口,她深吸一口气,那双早已失去了所有光彩的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门扉洞开,外面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些凶神恶煞的西装大汉,只是一个穿着褪色校服的清秀少年。他站在楼道里那忽明忽暗的昏黄灯光下,帽檐压得很低,柔和的面部轮廓被阴影遮住大半。

而在他的背后,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讨债恶棍们,此刻正横七竖八地瘫了一地,悄无声息,生死不知。

“晚上好,大小姐,”东方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那些站你楼下和门口的看着像混混的家伙刚被我顺手收拾了,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星野绮罗罗怔住了。

泪水几乎要在一瞬间冲破理性的防线,她强迫自己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你……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班长告诉我的。”东方承平静地答道,“当然,我是花了点耐心套出来的。”从凰羽彤那里套话并不难,这也是最近东方承接近她的原因。

星野绮罗罗低着头,眼神变得复杂至极。

校园祭的记忆她记得一清二楚。她记得那个不良少年是怎么突然出现在绝望的边缘、用全然不同的姿态救了她一命的。

感激、羞耻、困惑、不甘……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堵在她的喉咙里,令她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嗯?你哭了?”

“我没哭!”她身体一震,猛地用手背抹掉眼泪,“只是…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说完,她也不等东方承回话,便一把扯着他的衣袖,将人拉进了屋内,然后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关上门。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污浊不堪。东方承站在这个堆满了泡面桶和空酒罐的、脏乱到几乎无处落脚的屋子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张落满了烟灰的破旧茶几,以及地毯上那些早已干涸发黄的不明污渍。

他没说话,没有露出同情、嫌弃、惋惜,什么情绪都没有流露。少年只是静静站着,看着面前这个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未干泪痕的大小姐。

她和平日里那个每刻骄傲得像孔雀一样仰着头的星野绮罗罗简直判若两人。可她的背却依然挺着,哪怕摇摇欲坠,哪怕随时可能垮掉,她依然试图保持着最后的、哪怕只有自己能看见的体面,近乎可笑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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