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小客栈,坐落在玉门城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上。

白玉怜被那个自称是“索菲亚”的、一头紫色大辫子的女孩,半拖半拽地带了进去。

客栈内部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马奶酒、烤肉与旅人身上尘土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边塞的味道。

索菲亚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意地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甚至懒得去看菜单,只是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对着挂在墙上的木牌菜单,从上到下,有气无力地划拉了一下。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来一份。”

索菲亚对闻声而来的店小二说完,便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将下巴搁在了桌上,不再言语。

小二走后,她才抬起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没什么精神的眼眸,看向对面的白玉怜。

“看恩人的衣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呢。是来玉门城……做什么的呀?”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刚睡醒时的沙哑与慵懒。

“跟同伴一起,途经此地,做点小生意罢了。”

白玉怜留了个心眼,随口答道。

但她所隐瞒的一切,其实索菲亚都心知肚明。

索菲亚没有戳穿,只是那双没什么精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的笑意。

随即,她便将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桌子上,脸颊枕着自己的臂弯,似乎准备就此睡去。

“索菲亚小姐?”白玉怜奇怪地看着她,“你难道打算在这里睡觉吗?”

为了防止她真的睡着,白玉怜甚至还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体质如此,容易疲累……”索菲亚的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地传来,“只是眯一会儿,不是睡觉啦……恩人要跟我聊什么,我都听得见的……”

见她毫无反应,白玉怜心中不禁感慨:这玉门城里还真的是人才辈出。

这时,店小二端上了一只粗陶酒壶,以及一碟下酒用的、炒得喷香的花生米。

“客官,您点的‘烧刀子’和下酒菜来了。”

这“烧刀子”,是边疆地区特有的一种烈酒,酒液清冽如水,入喉却如滚刀一般,辛辣无比。

白玉怜给自己满上了一碗,随即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优雅地往空中一抛,再仰头用嘴精准接住。

她一边嚼着,一边问道:“索菲亚小姐又是来此做什么的?为何那些麻匪,会在城里就敢对你动手?”

正趴在桌子上假寐的索菲亚,闻言后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用一种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的讲述,为白玉怜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也是跟同伴一起来玉门城做生意的商人,怀中那个包裹,便是她们这一个月的全部收益。

正当她打算将这笔不菲的钱款,存入本地最大的“通汇钱庄”时,也不知怎的,就在路上被城外那伙臭名昭著的麻匪帮给盯上了。

后面的事情,便是白玉怜所看到的那样了。

这番说辞听起来天衣无缝,白玉怜也懒得去深究其中的真假。

听完这番“凄惨”的遭遇,白玉怜看着对方那副无精打采的可怜模样,便用筷子朝着那碟花生米的方向指了指,随口客气了一句:

“来,吃颗花生米,压压惊。”

然而,她那拿着筷子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便看见了令她错愕的一幕。

只见对面的索菲亚,连头都没抬,只是将脸颊转向她的方向。

然后,竟是无比自然地、下意识地,微微张开了那双柔软的唇,摆出了一副等待投喂的姿态。

白玉怜夹着花生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她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把花生米递过去,还是该把对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当索菲亚自己也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么不妥时,她那总是带着一丝慵懒苍白的脸颊上,也不由得泛起了一抹罕见的红晕。

她连忙坐起身,有些慌乱地道歉:

“抱、抱歉……以前我的同伴们……总是这样喂我,习惯了……”

真是个被人宠坏了的大小姐呢。白玉怜心想。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索菲亚,心中正盘算着一个无比周密的计划。

这个叫白玉怜的女人,武功深不可测。

方才在巷子里,她举手投足间便轻松解决了四名麻匪,那份游刃有余,绝非寻常高手。

若是索菲亚她们三人同时出手围攻,别说能不能稳赢,恐怕连制服她都做不到,反而会在这玉门城中引起巨大的骚动,彻底暴露行踪。

所以,正面对抗的想法,必须彻底断绝。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阴的了。

这‘烧刀子’,是整个边疆最烈的酒,后劲极大。寻常壮汉,三碗必倒。

只要把她灌醉,再趁机下一种不致命、却能让她暂时使不出半分力气的西域奇毒……

届时,再当众取下她的性命。

这样一来,“拯救了天朝皇帝的英雄,死于恶人组之手”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北大荒。

到那时,它们‘恶人组’的地位,就将无人可以撼动!

索菲亚悄悄从臂弯里,将眼睛睁开一道缝。

她静静地看着白玉怜一边吃着小菜,一边将碗中那清冽的酒液一饮而尽,并在心中,细细地数着桌上酒碗落下的次数。

……一……

……二……

成了!

当第三只空碗被“啪”的一声放下之时,索菲亚断定,眼前的白玉怜,此刻必定已经烂醉如泥!

她眼中精光一闪,瞬间从座位上拍案而起,准备动手——

“嗯?终于醒啦?你也来吃啊。”

只见对面的白玉怜,左手攥着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腿,右手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酒,正吃得那叫一个香。

别说烂醉如泥了,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上,连一丝红晕都看不到。

又一碗浓烈的清酒下肚,在那黛发少女的腹中,却如清水一般化开,没有引起半分波澜。

索菲亚见状,连忙又将那藏在袖子里的淬毒利刃,悄悄地收了回去,讪讪地坐回座位上。

怎么回事?她怎么一点都不醉的?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时,她又看见白玉怜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白玉怜那头乌顺如瀑的秀发之上,竟是“腾”地一下,泛起一抹肉眼可见的水雾,随即又瞬间散去。

“你……你头上那团水雾是怎么回事?”

索菲亚忍不住问道,在她的知识里,可从未见过人一喝酒就会冒气的现象。

“哦,这个啊,”白玉怜这才恍然大悟,“也是,毕竟能熟练运气的人很少见嘛。”

“‘气’?”

贪图未知知识的索菲亚,立马便锁定了那个她从未听闻过的词。

“……‘气’,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是由‘气’所组成的。”

白玉怜跟她解释起来。

“人体内的气,每时每刻都在流动循环。当酒水下肚时,酒本身所带的‘酒气’,便会侵入人体的循环,扰乱你自身的气,从而导致人出现一种晕晕乎乎的感觉,那便是‘醉意’。而能够熟练‘运气’的人,便能精准地将侵入体内的酒气,在它作祟之前,直接逼出体外。就像……这样。”

说罢,白玉怜再喝了一口酒。

然后,就如同将冷水浇在燃烧的煤炭上一般,一团更加浓郁的水雾,瞬间从她头顶蒸腾而起,而她本人,则依旧什么事都没有。

待眼前的水雾散去之后,一张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的脸蛋,突然出现在了白玉怜的面前,将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只见索菲亚不知何时,已经一脚踩在了长椅上,整个人毫无顾忌地爬上了餐桌!

她身上那股慵懒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猥琐的、对未知知识的狂热渴求。

“能、能不能再跟我多说说,有关‘气’的事情!嘿嘿~嘿嘿嘿嘿~”

她就像个看见了绝世美女的痴汉大叔一样,两眼放光,甚至还吐着舌头,将脸蛋不断地往白玉怜那边凑。

由于她前倾的姿色,胸前那本就有些歪斜的衣裳领口更是向下垂落,露出了里面被素色亵衣包裹着的、颇有几分姿色的雪白胸脯。

白玉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哪里才好。

“喂!口水!你的口水!”

黛发少女眼见着对方的口水都快要流进自己的碗里了,连忙伸出手,掐住了她不断凑近的下巴,让她赶紧闭嘴。

“这玉门城,还真是人才辈出。”白玉怜不禁再次感慨道。

就这样,索菲亚彻底沉浸在了名为“气”的新知识海洋之中,将自己那“干掉白玉怜,扬名北大荒”的宏伟任务,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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