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动!”伊莲用嘶哑的声音,对着外面的指挥官喊道,“让你们的人放下武器!给我准备一辆浮空车!否则,我就让你们月都制药的大小姐,跟我一起陪葬!”
执法队的指挥官看着眼前这一幕,投鼠忌器,一时间竟不敢下令开火。
他得到的消息,当然是连陶云苒在内的两个人,在阿特拉斯总部发动了“恐袭”。可黄昏都市谁不知道,阿特拉斯重工和月都制药不对付。
谁能保证黄昏都市三大公司掌门人之一,月都制药的大小姐生命受到威胁,不会影响他的仕途?
而陶云苒,则开始了她作为“人质”的完美表演。
“你们这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她用一种恐惧和愤怒混合得恰到好处的声音,对指挥官喊道,“想让我死在这里吗?!立刻照她说的做!出了任何事,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们这些执法队!”
在对峙的过程中,陶云苒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抵着她太阳穴的枪口,因为伊莲右手的无力,一直在微微颤抖。
每一次颤抖,都像死神的镰刀,在她的皮肤上轻轻划过。
就在这时,伊莲将嘴唇凑到了她的耳边。
她用一种只有陶云苒能听见,轻得像叹息般的声音,低声说:
“等会儿上了车,你就想办法推开我,然后告诉他们,你是被我挟持的受害者。”
陶云苒的身体,猛地一颤。
“恐怖分子,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伊莲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你还是月都制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这句冰冷的话语,紧紧揪住了陶云苒的心脏。
她瞬间就明白了伊莲所有的意图。
伊莲在用这种最极端、最自毁的方式,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试图为她,为陶云苒,洗清所有的嫌疑,保留最后一丝退路。
她是在……保护我。
用她那套在泥潭里学会的、充满了自我牺牲的、该死的温柔。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度心疼、愤怒与无法抑制的爱意的风暴,彻底淹没了陶云苒的理智。
想让我当一个干干净净的大小姐?
想一个人背负所有,然后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伊莲,你休想。
她看着眼前这个拖着半废的身体、穿着破碎的礼服、却还在为她铺设后路的笨蛋,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念头。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想证明自己能够只靠自己就爬上最高峰。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一事无成地死在地球。
但是……
如果……如果能和这个人一起成为共犯,一起坠入地狱,一起……死在这里……
似乎……也并不赖。
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执法队选择了妥协。
伊莲“挟持”着陶云苒,登上了准备好的浮空车。
就在车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陶云苒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突然反手,一把抓住了伊莲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握枪的右手,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冰冷的枪口,更紧地、死死地,按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疯狂而灿烂的笑容。
“还愣着干什么?!”
她对着外面那些目瞪口呆的执法队员,歇斯底里地大喊。
“开飞船追上来啊!我和我的‘共犯’,已经等不及送你们下地狱了!”
共犯。
这两个字,是她对伊莲最直接、也最决绝的回应。
浮空车在失控的边缘,剧烈地颠簸着。窗外,是飞速掠过的云层和中继区平台的璀璨灯火。
车厢内,却是一片死寂。
陶云苒还保持着那个将枪口按在自己太阳穴上的姿态。而伊莲,则因为震惊和脱力,只能任由她抓着自己那只已经失去知觉的右手。
直到浮空车彻底摆脱了追击,进入了中继区的公共航道,陶云苒才缓缓地松开了手。
伊莲那只废掉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手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忍着剧痛,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看着身边这个同样在微微喘息、脸上却带着一丝红晕的大小姐,大脑一片混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疯子。”最终,是伊莲先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彼此彼此,我的……共犯小姐。”陶云苒的嘴角,勾起一抹疲惫却灿烂的笑容。
她覆盖了车辆的自动驾驶,手动输入了一个不存在于任何公共地图上的加密坐标。
浮空车调转方向,向着中继区的某个方向飞去。
“你要带我去哪?”伊莲警惕地问,“我说过,我要回地基区。”
“你现在的样子,是想回去等死吗?”陶云苒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她打开车载的急救箱,里面只有几卷发黄的、粗糙的军用绷带和一根还算光滑的镊子。
“啧,一群穷鬼。”她不屑地将急救箱关上。
她看着伊莲那只还在微微渗着血的手,看着上面粘连着的红色丝绸布料,眼睛中浮现出了不加掩饰的慌乱和痛心。
她知道,这种深度的灼伤和撕裂伤,必须立刻进行最专业的无菌处理。
但在此之前……
陶云苒做出了一个让伊莲都始料未及的、充满了原始本能的举动。
她捧起伊莲那只废掉的手,然后低下头,伸出舌尖,用自己的唾液,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去湿润那些已经与血肉粘连在一起的,干燥的布料边缘。
“……你干什么?!”
伊莲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声音都变了调。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陶云苒死死地按住了。
“别动!”陶云苒头也不抬,“废土上的老办法,不是吗?至少可以杀菌。你不想让这只手,在到医疗点之前就彻底烂掉吧?”
她说的,是废土上那些最底层的流浪者,在没有任何医疗条件时,才会使用的最无奈的土方。
从她这个月都大小姐的口中说出来,显得如此的荒谬,却又……如此的真诚。
伊莲看着她,看着她那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有几缕因为低头的动作,而垂落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看着她那总是带着骄傲和算计的脸上,此刻却只剩下专注和笨拙的心疼。
她所有的抗拒和警惕,都在这一刻,彻底瓦解了。
她只能咬着牙,将头转向一边,任由这个大小姐,用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为自己处理着伤口。
当那些粘连的布料,终于被口水浸润、可以被轻轻剥离时,陶云苒才松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地,看着这只手。上面布满了旧的伤疤和新的创口,皮肤因为能量的灼烧而碳化,甚至能闻到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涌了上来。
“伊莲,”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陶云苒没有等她回答,她低下头,用镊子,极其轻柔地将那些粘连在伤口上的破碎布料,从血肉中剥离出来。
每一次剥离,都让伊莲的身体微微颤抖。
“疼吗?”陶云苒低声问。
“……还行。”伊莲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骗子。”陶云苒的声音更低了,“疼就叫出来,在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带有月都制药标志的真丝手帕,为伊莲进行最低限度的临时包扎。
“好了。”
她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
她立刻转过头,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下,然后恢复了那副大小姐的派头。
“在你这只手能用之前,你的武器暂时由我来保管。”
她捡起地上那把属于伊莲的手枪,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伊莲看着她,想发出抗议,但身体传来的剧痛和虚弱感,让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浮空车在一个月都制药伪装成普通货运站的秘密医疗据点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我说了……我要回地基区……” 伊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固执地重复道。
“我知道。”
陶云苒看着她那双即将失去焦距、却依旧倔强的暗红色眼睛,俯下身,在她耳边,用一种既霸道又温柔的语气,轻声说。
“但是现在,你说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