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一星期的某一天,当李薇薇的名字第三次缺席在早自习点名声里时,我捏着点名册的指尖微微发白。

高二(3)的文艺委员,也是原著中顾言攻略路线里一个挺重要的支线角色,开朗爱笑,存在感不弱的李薇薇不知为何已经三天没有上学了。

“李薇同学还是联系不上?”课间,班主任周老师推了推他的眼镜,镜片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晚歌,你是班长,又住得近,放学后辛苦你去看看情况?顺便把今天的课堂笔记带过去,别让她落下太多。”

“好。”我应下,声音没什么波澜。但是肚子里熟悉的、细密的隐痛又缠了上来,像生锈的铁丝在腹腔里缓慢地绞。

唉…这具身体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老爷车,三天两头的就要出点小毛病来给我点颜色看看。

放学铃响得刺耳,我收拾好笔记,拒绝了张磊那帮人咋咋呼呼要去打球的邀请,也忽略掉前排几个女生担忧地递过来的小饼干。

书包肩带勒在单薄的肩膀上,沉甸甸地坠着,夕阳的金辉泼在街道上,带着点暮夏的燥热,蒸得人头晕。额啊,觉得我好像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按着记忆里的地址,拐进一片略显陈旧的老式居民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混杂的气息。找到门牌号,敲门。

里面先是死寂一片,接着传来一阵压抑的、模糊的呜咽,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然后是孩子尖锐的、带着恐惧的哭声,撕心裂肺。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点身体的不适瞬间被更强烈的警觉压了下去,不再犹豫,手下加了力道,门板被拍得砰砰作响:“李薇薇?李薇薇你在家吗?我是林晚歌!”

门内孩子的哭声骤然拔高了一个调,几秒后…锁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股浑浊的热气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门缝里,露出一张小小的、哭得通红的稚嫩脸庞,是个小男孩,顶多五六岁,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而他身后,一个更小点的、扎着稀疏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抱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抽噎着,惊恐地望着我。

门被小男孩吃力地拉开更多。客厅的景象撞进眼里,一片狼藉,散落的玩具、打翻的水杯、揉成一团的纸巾……沙发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是李薇薇。

她身上胡乱盖着条薄毯,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头发被汗黏在额角和颈侧。

听到动静,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地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门口的我。

“班……班长?”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气若游丝。

看到我,那双烧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只是徒劳地晃了一下。

“别动。”我快步走进去,反手关上门,隔绝了楼道里可能的好奇视线,沙发旁的地板一片狼藉,显然是她想自己倒水结果摔了杯子。

我蹲下身,避开地上的玻璃碴和水渍,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嘶…好烫!

那温度灼得我指尖一缩。这绝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怎么不去医院?”我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严厉。这温度,成年人也扛不住。

“咳…咳咳……”李薇薇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肩膀耸动着,好半天才喘匀气,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去…去过了……昨天…吊了水……医生说…让回家…观察……退烧药…也吃过了……”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向那两个依旧在啜泣、紧紧依偎在沙发腿边的孩子,眼神里全是无助和绝望,“可是…他们…没人……照看……”

她突然伸出手,滚烫的手指猛地攥住了我衬衫的袖口,力气大得惊人,带着一种病中之人孤注一掷的绝望:“班长……求你……帮帮我……弟弟妹妹……就……就一天……我爸妈……明晚……才回……”

我的袖口被她攥得发皱,那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灼烧着我的皮肤。

我低头看着她烧得通红、布满哀求的脸,又看看那两个哭得小脸皱成一团、像受惊小兽般惊恐望着我的孩子。

胃里的隐痛似乎和太阳穴的突突跳动连成了一片。一股巨大的、社畜面对突发加班时的无奈和烦躁猛地涌上来,几乎要把我淹没。

拜托,我他妈是来给她送笔记补课的,不是来给她当保姆的!更何况,这具破身体自己都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病倒的定时炸弹!

真的就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啊。

“哇——姐姐!呜呜呜……”小女孩大概是被我的脸色吓到,或者纯粹是恐惧积累到了顶点,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一边哭一边朝着沙发上的李薇爬去。

小男孩也跟着放声大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魔音穿脑。小小的客厅瞬间被高分贝的哭声填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脑仁都在跟着跳。

李薇薇被她妹妹扒拉着,又急又喘,脸憋得更红,眼看就要背过气去。

“够了!别哭了!”

一声低喝,我带着一种长期在混乱项目会议上压场子的、不容置疑的冷硬,瞬间盖过了两个孩子的哭嚎。

效果立竿见影,哭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小男孩的哭嗝卡在喉咙里,小女孩挂着泪珠,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我,连抽噎都忘了。连烧得迷迷糊糊的李薇薇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世界清静了零点五秒。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和额角的青筋。行,地狱难度副本是吧?对我这个从996福报里千淬百炼锻造出的卷王灵魂来说字典里就没有“放弃”二字!而且就算是泥菩萨那照样也是菩萨吗?!

不就是项目管理吗?眼前这三个,一个高烧病号(项目风险:极高),两个幼龄人类(需求不明确,稳定性差),目标:维持基本生存秩序直到救援(李薇薇父母)抵达。

“你!”我指着那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语气是布置任务时的干脆,“名字?”

“李……李小东……”小男孩抽噎着,小声回答,显然被我刚才那声吓住了。

“好,李小东。”我蹲下来,视线与他平齐,声音放缓,但依旧清晰有力“告诉我,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他茫然地眨巴着泪眼,摇了摇头

“是照顾好你的姐姐,让她快点好起来,对吗?”我引导。

他用力点点头。

“那么,第一条命令:保持安静。姐姐需要休息,噪音会让她头疼,病得更重。能做到吗?”

“能!”小东挺起小胸脯,努力憋住哭腔。

“很好。”我站起身,看向那个还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你呢?叫什么?”

“小……小茜……”小女孩怯生生地回答。

“小茜,你的任务是,”我环顾了一下狼藉的客厅,目光落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

“把地上所有软的东西——你的娃娃、那个抱枕、还有那几本图画书,全部搬到那个角落,堆在一起,清理出一条安全通道。做得到吗?”

小茜看看我,又看看角落,懵懂地点点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开始执行“任务”。

危机暂时解除。我转向李薇薇,她烧得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退烧药吃了多久了?是哪种药?水壶在哪?体温计呢?”问题连珠炮似的砸过去,语气是处理紧急事故时的冷静高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的大脑像一台超频运转的CPU,在“保姆”、“护工”、“家教”三个身份间无缝切换。

一边用冷毛巾给李薇物理降温,一边指挥小东去拿干净毛巾,同时还要眼观六路盯着小茜别把“安全通道”又弄乱。

刚给李薇测完体温(39.1度,危险!),小月就哭着喊饿。冲进厨房,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半袋面条和两个蔫了的西红柿。就算我以前一直都是自己做饭自己吃,对自己到手艺还算有信心。但也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嗯?等等?我是巧妇?

硬着头皮开火,锅里水还没开,客厅就传来小明惊慌的喊叫:“班长姐姐!小茜尿裤子了!”

手忙脚乱地关火,冲出去处理尿裤子的灾难现场。刚给小茜换上李薇薇翻出来的干净裤子(尺码明显不对,裤腿挽了好几圈),厨房里“噗”的一声闷响——面条扑锅了,白沫和面汤溢出来,流了一灶台。

浓重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一片狼藉的灶台,听着身后小茜因为换裤子不舒服而哼哼唧唧的哭声,小东在旁边笨拙地试图安慰妹妹,李薇薇在沙发上发出难受的呻吟……胃里的绞痛和太阳穴的胀痛达到了顶峰,眼前阵阵发黑。

额啊!真是造孽啊……我的卷王之魂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这比同时应对五个甲方的变态需求还要令人崩溃。

“都别动!”我扶着门框,稳住发软的身体,声音带着点嘶哑,却异常清晰,“李小东,任务变更:拿抹布,浸湿拧干,备用。小茜,原地待命,不许哭。至于李薇薇,你闭眼,继续休息。”

我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深吸一口气,开始下达精确指令,如同在指挥一场陷入泥潭的战役:“灶台清理优先级最高。小东,湿抹布给我。

小月,去客厅把那个蓝色小板凳搬过来给我垫脚。李薇,五分钟后提醒我该给你量体温了。”

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项目管理思维强行分割任务、规定时限、责任到人(娃),混乱的局面终于被一点点捋顺。

面条重新煮好,虽然卖相不佳;尿裤子事件被迅速处理;李薇的温度在物理降温和按时服药下,艰难地回落到了38.5度。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时,客厅已被收拾出几分样子。小明和小月并排坐在铺了垫子的地上,安静地翻着一本图画书——这是用“安静看书半小时奖励睡前故事一个”的契约换来的和平。李薇薇的呼吸也平稳了些,沉沉睡去。

我瘫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眼前发花。

身体在发出严重透支的警报好像下一秒就要一头昏倒在地上。

诶……这保姆当得,太要命了,简直比连轴通宵改方案还要命。

终于,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李薇薇的父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看到家里虽然有些乱但秩序井然,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女儿虽然病着但被照顾得很好,他们脸上充满了疲惫后的感激和后怕。

“林班长,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看这……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李薇薇妈妈拉着我的手,眼眶发红,语无伦次。

“额,都是同学,应该的,应该的。”我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李薇薇还需要多休息,烧还没完全退。课堂笔记我放桌上了。”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抽出手,抓起书包。

“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

逃也似的离开那间充满了药味、奶味和混乱气息的房子,一头扎进沉沉的夜色里。

***

晚风带着凉意,吹在汗湿的后背上,激起一阵寒意。胃里的绞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在冷风的刺激下变本加厉。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脚步虚浮地走向公交站台。末班车亮着昏黄的车灯,像汪洋里唯一的小船。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体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意识像信号不良的旧电视,画面时断时续。我甚至没力气思考顾言的攻略进度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撑到上车,坐下,然后……听天由命。

终于踉跄着走到站台,冰凉的不锈钢座椅像救命稻草。我几乎是砸坐下去,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广告牌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腔的疼痛,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视线彻底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斑。

我闭上眼,将所有力气都用来对抗那灭顶般的虚弱和疼痛。世界仿佛在旋转、下沉。

***

隔着一个路口,一栋高级公寓楼的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如同深邃的夜空,映着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

唐泠月正穿着丝质的家居长裙,端着一杯温水,静静地站在窗前。

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穿透了霓虹的干扰和夜色的阻隔,牢牢锁定在那个蜷缩在公交站台长椅上的单薄身影上。

在她的视角里,昏黄的路灯光勾勒出林晚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侧脸轮廓,她紧紧捂着腹部,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蜷缩、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叶子。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脸颊上。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阴影,整个人透出一种濒临极限的破碎感。

苏清月看着,脸上没有任何担忧或怜悯的神情。相反,她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精致面容上,缓缓地、清晰地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不是普通的微笑,那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愉悦的欣赏,像收藏家看到了稀世珍宝在极端环境下展现出的独特光泽。

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玻璃窗面,指尖落点,恰好是窗外那个小小身影的倒影。

“系统。”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轻开口。声音清冷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掌控一切的笃定。

空气中似乎有某种无形的波动。

“将林晚歌……”苏清月的目光依旧锁在窗外那个身影上,欣赏着她此刻毫无防备的脆弱与强撑的倔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标记为我的——唯一攻略对象。”

窗玻璃上,倒映着她唇角加深的笑意,那弧度漂亮得惊人,却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占有欲。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缠绵的意味,沿着玻璃上那个虚影的轮廓,缓缓向下滑动,最后停留在“她”心口的位置。

指尖轻轻点了点。

“林晚歌,”苏清月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你只能成为我的……”

她顿了顿,红唇微启,吐出最后两个带着致命诱惑与冰冷枷锁的字眼:

“……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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