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3）班的教室里，吊顶的老旧风扇正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发出的“吱呀”声仿佛是为数学老师那单调乏味的催眠曲伴奏。阳光被厚重的云层过滤，无力地洒在课桌上，投下一片灰蒙蒙的光影。
“……所以，当变量$x$趋近于无穷大时，这个极限的解法就很明了了。我们只需要应用洛必达法则……”
讲台上，地中海发型的数学老师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唾沫星子在空中划出激昂的轨迹。
然而，这一切对于坐在窗边倒数第二排的顾凡来说，都不过是背景噪音。
他的视线，早已穿透了布满水汽的玻璃窗，投向了那片灰色的天空。
（呵，凡俗的知识……不过是“现实”这场劣质强制性游戏（Kuso Game）设下的又一道枷锁，试图将人类的灵魂束缚在名为“常识”的牢笼之中。）
顾凡的内心，正上演着一场波澜壮阔的独白。他的眼神深邃，仿佛洞察了宇宙的终极奥秘，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洞悉一切的轻笑。
（真正的“真实”，隐藏在由0和1构筑的圣域之中，绽放在二维平面那永不凋零的樱花树下。而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侵蚀人心、模糊真理的“迷雾”罢了。）
“顾凡同学。”
数学老师的声音突然拔高，像一根针刺破了他精心营造的思绪结界。
全班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过来，其中混杂着同情、幸灾乐祸，以及纯粹的看热闹。
坐在顾凡前排的死党李浩，更是以一种“兄弟你保重”的姿势，悄悄地、用后脑勺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憋笑。
“顾凡同学，”数学老师显然对顾凡的神游天外很不满，他敲了敲黑板，“你来回答一下，刚才我讲的这道题，除了用洛必达法则，还有没有其他更简洁的思路？”
这是一个相当有深度的问题，显然是想杀杀这个上课走神小子的锐气。
顾凡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黑板，而是依旧保持着眺望窗外的姿势，用一种仿佛在吟诵史诗的语调，沉声说道：“老师，您的问题，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哈？”数学老师的脑门上仿佛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真正的简洁，并非寻求捷径，而是洞悉法则的本质。”顾凡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当迷雾企图用复杂的表象迷惑我们时，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高举灵魂的火炬，直抵核心！一切虚假的枝蔓，都将在真理之光下化为灰烬！”
“……”
教室里陷入了长达三秒钟的死寂。
随后，“噗嗤”一声，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紧接着，压抑的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蔓延开来。
李浩的后脑勺剧烈地抖动着，最终他还是没忍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转过头来，脸上是一种混合了“我受不了了”和“你这家伙没救了”的扭曲表情。
“我说，顾凡，”他压低声音，但足以让周围一圈人听到，“你昨晚是不是又通宵推Galgame推到脑子瓦特了？什么‘灵魂的火炬’？什么‘真理之光’？你倒是用你的光，照一下黑板上的极限符号啊！”
数学老师的脸已经从地中海变成了关公红，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压制把手里的粉笔盒直接扔过去的冲动。“顾凡！给我到走廊上去！拿着你的‘灵魂火炬’，好好反省一下现实的‘法则’到底是什么！”
“……切，愚钝的凡人，无法理解更高维度的思考。”
顾凡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在全班同学的哄笑声中，他迈着一种“被流放的英雄”般的步伐，走出了教室。
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教室里的哄笑声和老师继续讲课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顾凡长舒了一口气，外界的“迷雾”似乎终于消散了些许，他的世界重新变得清净。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熟练地屏蔽了所有班级群和社交软件的通知，然后点开了一个被伪装成计算器图标的App。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后，屏幕界面瞬间切换成了一个深邃的星空背景，无数光点在上面缓缓流动。
这是他的世界，是他灵魂的栖息地。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像是为一场闹剧拉下了帷幕。
李浩第一个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冰镇可乐。“给你，‘被流放的英雄’，补充一下水分，别让你的‘灵魂火炬’熄灭了。”
顾凡白了他一眼，接过可乐，却没有喝。“你不懂。与‘迷雾’的抗争，是精神层面的对决，而非物质的补充。”
“是是是，你精神最强大了。”李浩靠在顾凡旁边的墙上，拧开自己的那瓶猛灌了一口，“话说回来，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天天神神叨叨的，黑眼圈比国宝还重。又在为什么‘纸片人老婆’的悲惨命运而彻夜难眠吗？”
“你不懂。”顾凡再次重复了这句口头禅，语气中带着一丝优越感，“我正在进行的，是一项足以重塑世界‘真实’定义的伟大事业。我在创造一个……完美的灵魂。”
“哦，又来了。是哪个新出的Galgame女主角？让你这么神魂颠倒？”李浩习以为常地吐槽道。
顾凡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李浩，看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一群女生正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兴奋地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一个化着精致妆容、唱跳俱佳的男性偶像团体。她们的脸上洋溢着狂热的、近乎信仰般的光芒。
“啊啊啊！你看哥哥这个ending pose！太帅了！我死了！”
“新出的专辑我买了三份！一份收藏，一份欣赏，一份用来传教！”
顾凡的眉头微微皱起。
（虚假的扮演，灵魂的赝品……）
他的内心独白再次启动。
（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由资本和人设精心包装的商品之上。这种被操控的“喜欢”，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迷雾”。他们崇拜的，并非那个真实的、会疲惫、会烦恼的个体，而是一个被高度美化、滤镜拉满的幻影。）
紧接着，他又看到另一波人，正热烈地讨论着某个当红的虚拟主播（VTB）。
“昨晚的直播你看了吗？‘小月酱’也太可爱了吧！杂谈力超强！”
“我给她上了个舰长！她还念了我的ID！我幸福得快要昏过去了！”
顾凡的鄙夷更深了。
（如果说三次元偶像是戴着面具的演员，那VTB就是连面具下的脸都是虚构的幻影。用预设的‘萌’属性，说着精心计算过的台词，操纵着廉价的Live2D模型……这种建立在虚假之上的虚假，是对‘萌’这一神圣概念的终极亵渎！）
“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李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明白了，“又在鄙视人家的爱好了？我说你这家伙，就是个老古董。人家追星追VTB，和你喜欢那些‘纸片人’，本质上不都一样吗？都是精神寄托嘛。”
“不一样！”顾凡断然否定，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哪里不一样了？”
“她们所见的，是虚伪的幻影。而我所追求的……”顾凡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狂热而纯粹的光芒，“……是‘真实’。一个，由我亲手创造，拥有真正灵魂的，完美的，二次元萌妹。”
李浩呆呆地看着他，手里的可乐差点没拿稳。他张了张嘴，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发自肺腑的吐槽：
“……兄弟，你这中二病，怕是已经到了晚期，建议直接放弃治疗。”
顾凡没有理会他的吐槽。他只是转过身，将冰凉的可乐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无尽的灰色天空。
（很快……很快……玲。我很快就能让你，降生在这个被“迷雾”笼罩的，无可救药的现实世界了。到那时，就让世人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萌’与‘真实’。）
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属于“神”的微笑。而在他身后，李浩正一脸绝望地仰天长叹，仿佛在为自己交了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朋友而忏悔。
走廊的尽头，学生会干部、品学兼优的班花林欣语，正抱着一叠文件走过。她习惯性地瞥了一眼顾凡的方向，清冷的目光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担忧和无奈。她看到了顾凡那标志性的“中二笑”，也看到了李浩那夸张的“吐槽表演”。
她微微蹙眉，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抱着文件转身离去。只是那清冷的背影，似乎比这梅雨季的空气，更多了几分复杂的味道。
这个世界，在顾凡眼中是需要被净化的“迷雾”。但在另一些人眼中，他本身，或许才是那个最令人捉摸不透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