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烟熏的腊肉被蒸出些许油脂，浸润在还冒着热气的白米饭里。
桑葚试着倒上些许温热的红菜汤，刚才还洁白的米粒顿时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干净澄澈得就像是杨梅汁一样漂亮。
“嗯……好像淡了点。”他尝了尝味道，“不过天热的话，清淡点可能反而好入口一点。”
“……”
“给，银杏，你这份我帮你拌好了！”
“……”
“保证好吃！”
“反正也尝不出味道。”银杏接过他递来的勺子，舀了一点点汤泡饭到嘴里，下意识的抿了抿。
“但也会有口感的嘛，那种比较爽快的口感，然后大米是粒粒分明的，吃起来也很有嚼劲——是吧？”
银杏低着头，良久没有回答。
桑葚也没指望她能说出点漂亮的形容词来，所以早已坐下，连扒了好几口红色的汤泡饭。
“我生病的时候。”她咽下嘴里的米饭，忽然开口，“没有人关心我，我不舍得点外卖，自己爬起来，煮了挂面。”
桑葚愣了愣，不解地问道：“那个未来的女朋友对你这么冷漠，为什么你还会一直和她在一起啊？”
“……她的借口总是找的很好。”
“你每次都相信了？”
“……或许我只是在骗自己。”
桑葚舔了舔嘴唇，脑海里闪过无数安慰的话，但真张开嘴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说哪句了。
“不管你怎么样了，我都给你做吃的，啊，虽然可能不那么好吃，但总之不会丢下你不管，绝对。”
银杏缓缓抬起头，用力睁着眼睛。
她的眼圈已经发红，虽然极力强忍着，却还是有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而下。
桑葚马上从窗台上抽下一张粉色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朝她递去。
银杏立马将小脸撇向了另一边，她的声音打着颤，却还是强装平静：“我没哭。”
“我知道，我是让擦擦嘴角的饭粒。”
“……”
“还要再来点红菜汤吗？”
“……………………嗯。”
……
（二）
雨一阵接着一阵的下。
天空时不时的放晴。
银杏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默默看着桑葚在她床前来回忙碌。
他这是在布置蚊帐，因为没有专门的工具，所以固定起来要麻烦一点。
不过只要装好了，这个夏天就会过得很舒服，再也不用担心开窗通风的时候会有虫子进来了——因为反正也飞不到蚊帐里面去。
“话说，一直看着我干活会不会很无聊啊？”被盯着看了好久的桑葚终于有些不自在地回头问道。
回应他的当然还是沉默。
不过她也并不是毫无反应——起码在桑葚说了这句话后，她就把目光落在别处了。
“装蚊帐还真是个费劲的活啊，还是像我那样直接睡在地上最方便了。”桑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不过，总算是马上就要完工了——！今天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虽然……虽然可能还是睡不太好，但起码排除掉一个干扰了。”桑葚想起银杏现在的精神状态，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便连忙补救道，“不管怎么说，睡眠都是很重要的啊，睡得好了，心情就会好，心情好了的话，就……一切都会跟着好起来的。”
桑葚的话音刚落，刚放晴的天空又下起了雨。
水汽从窗外往屋里弥漫，带着江南夏天特有的潮湿和沉闷。
“下雨了。”银杏忽然开口。
“雨过后会天晴。”
“天晴也是一种下雨。”
“死、死了也是一种活着？”
“……活着就是一种死亡。”银杏捧起了脸颊，“因为你不知道这不是死后的世界。”
“如果死后的世界也有死亡，那它就是生者的世界。”
“……”银杏在沉默中站起身，微微斜倚在窗边，看着窗外苍翠的树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哈哈，偶尔聊一聊哲学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我也不懂什么才算是哲学。”桑葚挠着头笑了起来，“或许听不懂又好像有点道理的话就是哲学吧？”
“……困了。”
“困是好事，说明心情放松了。”桑葚总能从好的方面去想，“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吗？”
“你帮我洗。”
“不是吧，又我来？这、这不太好吧，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女孩子的身体……”
“……替这个身体洗澡，会想吐。”
桑葚用力抓了抓头发：“或者你洗澡的时候闭上眼睛不去看怎么样？”
“一样。”
“因为有触感吗？”桑葚有些挣扎的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帮你洗……”
……
（二）
楼下的卫生间前，银杏看着用毛巾将自己眼睛蒙起来的桑葚，微微侧了侧头。
“……？”
“咳，这样就看不见了。”
“……”
“虽然你可能很讨厌你现在的身体，但再怎么说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的身体啊，呃……我的意思就是说，这样会不那么冒犯一点，哪怕对方是另一个我，我也觉得……这样好一些。”
“尊重别人的时候，你有想过别人会尊重你吗。”银杏微蹙着眉头，“你知不知道，我答应结婚之后再做那些事，却在之后被判了……”
“我相信你会尊重我啊，要是连你都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
银杏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桑葚怔怔的出神，直到后者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
“所以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和她……那什么过吗？”
“……嗯。”
“那、那她不还是处、处女吗……怎么可能判决你……”
“没人在乎。”
“……啊。”
“洗澡。”
“咳咳，可以把我牵到浴室里去吗？然后把沐浴露和洗发水放到我手边，我帮你洗……”
被毛巾蒙着眼睛，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的桑葚并未回答，只是感觉有一只小手轻轻地抓住了自己的四根手指，轻轻地将他带往浴室。
虽然没有说话，但却莫名的能从她的动作里感受到一种浓郁到化不开的温柔……
隐约间似乎听见她说了什么，但却没有听清。
……
（三）
老家里是有热水器的。
不是电热，而是太阳能。
当年翻修老房子的时候，这玩意儿可以说是家里面看起来最先进的一个了。
毕竟彩色电视可能还有谁家有，但太阳能热水器，当时可是全村头一个。
几年过去，它依旧好用，虽然水量小了点，但起码不用电。
特别是在阳光好的夏天，完全可以敞开了用。
当然，如果是桑葚自己的话，夏天一般是不会洗热水澡的……
他的手一寸一寸的抚摸过银杏光滑的身体，即使隔着毛巾，这种触感也依然清晰。
蒙上眼睛似乎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办法，因为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觉就会特别清晰。
而且大脑的想象力也很强，甚至能通过触觉想象出一副完整的画面——不用多说，当然就是不着寸缕的少女沐浴图了。
从平坦的地方到有起伏的地方，从略微紧实的到格外柔软的地方……
桑葚感觉自己的手在此时此刻充满了罪恶。
身子就像是要烧着了一样，明明眼前就是一阵接一阵的水汽，但他却一直在舔着干涩的嘴唇。
“差不多都洗到了吧？接下来就是先把头发冲洗干净了……”
“……”银杏盯着桑葚的小山包，将小脸轻轻扭向了另一边，“嗯。”
“头发摸起来真的好柔顺啊，还有一点点……韧性和清香，就像是叶子一样。”
从开始洗澡之后，银杏就很沉默。
好在桑葚早已习惯，所以哪怕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觉得尴尬，反倒能缓解一下他紧张的心情。
终于，他帮银杏冲洗干净身上的泡沫，然后用一条宽大的毛巾擦干净了身上的水分。
“哈——总算好了，衣服……可以自己穿吧？毕竟我什么都看不见，那个、那个实在是难度有点大了……”
身旁传来银杏轻微的叹息声，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洗得浑身湿漉漉的桑葚就在一旁安静地等着，直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穿好了吗？”
“……嗯。”
他解开毛巾，慢慢地睁开眼睛，就只看见银杏穿好校服离去的背影。
“回床上睡觉了吗？好好睡一觉啊，我做点吃的等你睡醒了吃！”
她的身子微微停顿，似乎这就算是回答了。
“全身都湿透了啊，我也得洗个澡了……”桑葚咕哝着低下头，紧接着就看到了那个充满违和感的小山包，顿时脸庞一红，“呃……！不会吧，刚才难道被银杏看到了……竟、竟然有这么明显吗……”
……
（四）
寂静的浴室里，没有任何水声。
但窗外的世界，雨却一直未停。
“噗叽噗叽噗叽噗叽……”
“呃……呼……”
桑葚的身子忽然一抖，紧绷着的肌肉也放松下来，然后慌忙打开水龙头，任由清水冲刷过自己那发烫的脸颊。
刚才做了能够让自己舒服的事。
但满脑子想的却都是银杏。
刚开始还只是在想，洗澡的时候如果发生点什么。
再后面却变成了，重病的银杏躺在床上陷入昏迷，而自己却在床头做那种糟糕的事……
这让他充满了负罪感。
虽然只是个止不住的想象，但却像是真的那么做了一样令他感到羞耻。
而此时明明还在批判着自己，可脑海里却又窜出了更加过分的画面。
“我……我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他用力抓了抓头发，但另一只手却还是没忍住——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再次发出‘噗叽噗叽’的，如同青蛙在池塘边蹦跶般的声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