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总是下得令人毫无防备。
明明看着只是太阳短暂地躲入了云层之后,正想着享受一会儿阴凉的风,但却没想到下一秒便落下了瓢泼大雨。
正在门口用生锈斧头费劲砍柴的桑葚顿时被从头淋到了脚,然而他却顾不得自己先回屋里躲雨,倒是先抢救起了身旁散落的那一堆……刚劈好的木柴。
没有柴就没法生火,那中午可就只能继续吃泡面了。
虽然泡面的味道也不错,但有银杏在,桑葚还是想让她吃点更有营养的。
——虽说家里只有表姐给的腊肉和屋后山边采来的野菜,但他怎么想都觉得比泡面要好多了。
“突然就下起好大的雨啊,还好把柴抢救回来了一部分,剩下的……晒干才能用了吧。”桑葚抹着额头上的汗水站在门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水汽,稍叹了口气,但很快就安慰起自己来,“不过没事,反正这些今天明天用也都够了,那么接下来就开始生火做饭吧……”
他刚回过头,紧接着就被拥有着一头绿色长发的少女吓了一跳,她不知什么时候搬着小椅子坐到了门边,如同山中的精灵一样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哇诶!银杏?你不是在桌上趴着睡觉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饿了。”
“是是是,我这就开始做饭了嘛,只要再等半个小时……呃……一个小时!马上就好!”
“……”
“一个小时是最慢速度,实际上肯定更快的!”
于是,顾不得休息,桑葚就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复杂,只是从厨房里找出了两个带盖子的老式铁饭盒,然后将淘好的米倒进去再加入适量的清水,接着便用衣叉将挂在房梁上的腊肉取下来,用一把水果刀切下一小块来,再把剩下的挂回去。
——倒不是桑葚不想用菜刀,而是家里所有的刀具中,就只有这把水果刀还没生锈了,用磨刀石磨过之后,多少还是能切点东西的。
案板上传来一下接一下、速度不快,但很有节奏感的切肉声。
所有的肉都被切成了厚片,清洗过后丢进了一旁的饭盒里。
至于为什么不是薄片嘛……当然是因为他压根没那么好的刀工。
回到房间门口,用煤气罐改的柴火炉中,木柴已经开始稳定的燃烧了,而他就直接将两个铁饭盒架在上面,又往里面添了些耐烧的木柴,就又在银杏的注视下去厨房里忙活去了。
光是一个腊肉饭,当然未免显得太过单调,所以他还打算做个汤——就用刚才摘来的野菜。
在城里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长得和野草一样的玩意儿能吃,也就是在乡下度过一些苦日子后,才知道的。
毕竟饿极了的时候真的会想方设法去弄点吃的来啊。
别说是野菜了,就算是虫子他其实都吃过。
也不知是不是当时太饿的缘故,印象里的那次烤虫子,味道似乎还不错……
今天摘的是一种当地称呼为‘红菜’的野菜,和红苋菜有点相似,但具体细节还是有许多不同之处。
野菜这种东西,不管怎么样都会带点苦涩味,所以第一道工序几乎都是洗干净后焯水。
接着为了入味一点,还要用盐来腌制。
一般来说用粗盐更合适,但家里只有精盐,所以也就只能凑合着用了。
“就炖汤吧……这样简单点,呃,我记得碗橱里好像有个大号的搪瓷杯来着……”桑葚自言自语着,就又在厨房里翻找起来,好一会儿才总算在摞在一块儿的瓷碗下面找到了那个记忆中的搪瓷杯。
杯上印着‘赠给下乡知识青年:向四个现代化进军’这两行字,小时候还不太懂,现在知道了些过去的历史,多少能推测出这杯子是什么时候生产的了。
“三四十年历史的杯子啊……”桑葚嘀咕着在一旁的不锈钢水池里洗干净了这个蒙尘的杯子,然后把刚才用开水焯过,再用盐腌过的野菜洗了一遍后丢进去,最后接了大半杯水。
没有接太多是怕它待会儿满出来。
“啊……应该先热一下油再倒水的,算了……这样也行,直接倒点菜油进去应该也差不多……”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午餐,但还是忙得他满头大汗。
当把搪瓷杯也放到柴炉上之后,桑葚才长出了一口气。
银杏似乎已经等累了,这会儿抱着膝盖蜷曲在椅子上,淡绿色的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衬得那本就娇小的身躯愈发柔弱。
他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发现那台手机这会儿快要从她手心里滑落,便慌忙地弯下腰用双手接住。
“呼……好险……未来的手机看着可不像诺基亚什么的一样耐摔啊……”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台除了屏幕外通体纯白的手机,仔细端详了几眼——尽管它看起来如玻璃般易碎,但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好看,简直就像是一件艺术品。
银杏对于身旁的动静似乎并未察觉,沉静得像是一块万年不变的玉石。
他点开相机,忍不住对着她那精致的侧脸拍了一张。
这张脸实在太美,哪怕是朴素的校服也无法掩盖那份‘光芒’。
虽然知道以貌取人不对,但是面对着这么一张脸,哪怕做了些什么错事,桑葚感觉自己都会很容易的原谅她……
“……看什么。”
“啊……!怎么突然醒了……”桑葚干咳了一声,慌忙将手机从相机界面摁回了主屏幕,“你的手机快掉了,我帮你接住了……”
“……”
见对方还盯着自己看,桑葚就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刚才脑海里冒出的想法:“漂亮的女人或许就是因为长得太好看所以才处处获得优待,然后就变得以自我为中心了吧?”
“……谁告诉你只有漂亮的女人才自私。”
“诶?”
“长得越丑,越自以为是。”银杏偏过头去,长发跟着晃动,“女人就是这样低劣的货色。”
桑葚苦笑了一下,却并未反驳,只是轻轻顺了顺银杏的长发,像是安慰。
“不要摸我。”
“啊……抱歉。”
“……”
“心情有好些吗?”
“……”
“没关系,多说点,发泄出来就会轻松很多了。”
“不是发泄。”银杏微蹙着眉头,扭头盯着桑葚的眼睛,“是陈述事实。”
“反正多说些总是好的,对不?”
不知为何,银杏好像有些生气了,她撇开了桑葚的目光,看向了那正在奋力燃烧着的柴火,双瞳跟着慢慢失去焦距。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只剩下了屋外的虫鸣和水声,以及柴火偶尔迸溅出火星的‘嘎嘣’声。
如果这时候能有本故事会用来消磨下时间就好了……桑葚的脑海里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接着,就听到了‘咣当咣当’的声响。
汤已经煮沸了,水蒸气正在顶着杯盖,发出那样的金属碰撞声。
但饭肯定还没好,所以桑葚就将它取下,放到了客厅的红漆木桌上。
现在是夏天,汤凉了也没关系,甚至说不定放凉了味道还好些呢,或者待会儿拿来做汤泡饭也挺不错。
桑葚在心中碎碎念着,又坐回了柴火炉前。
父母在的时候,他从不用担心饭什么时候会好,因为一切都被安排好,他所要做的事,就只是等着被喊去吃饭而已。
但在乡下的生活就不一样了,不仅什么都要亲力亲为,而且,连电饭煲都没有……
“如果经常自己在家做饭的话,电饭煲还是很有必要的啊,但是要买的东西也太多了——”他小声嘀咕着,“之前就是因为一口气买了一大堆东西,结果连续好几个月都过得很惨啊……”
思绪开始发散。
想起了上一世在乡村的两年人生。
没有太多波澜,平淡而又寂寞。
他确实是有些厌倦一个人的生活了,所以哪怕是和银杏这样不太好沟通的人住在一起,也让他感觉有一种淡淡的幸福。
更别说对方还是另一个来自未来的自己,那是一种……对方绝对不会离开的安心感。
不用刻意委屈自己讨好对方来维持感情,只需要真心的对待她就好。
他扬起嘴角,在脑海里想象出银杏的笑容,又想象出她在草坡上追逐着蝴蝶的美好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如果能看到那样幸福的银杏,就算没几天好活了也心甘情愿。
“……熄了。”
“……啊!!!”桑葚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往柴炉里加了点柴火,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试图用手掀开饭盒盖子。
结果当然就是烫得他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嘶——啊——!”他一边朝自己的手吹起,一边用一块抹布包住饭盒的一角,将它放到了另一张凳子上,然后拿筷子用力挑开了盖子。
热气蒸腾,米香味也跟着弥漫。
只是普通的白米饭而已,此时却馋得他忍不住擦了擦口水。
“稍微有点烧焦了,不过问题不大……有锅巴可能更好吃点。”他吞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旁边似乎虚弱到已经快用完最后一丝力气了的银杏,“马上就可以吃了,我们到餐桌上吃吧!”
“……”
“没力气了吗?”桑葚一脸歉意地将盖子盖回了饭盒上,然后像是抱小猫似的用双手托起银杏的腋下,快步地将她抱到了红漆木桌前。
……她真的好轻。
——这是抱起她时,桑葚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