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若非壁炉架上那座古老的座钟低吟着时间,艾米莉几乎难以相信这黑暗竟是早晨。
她揉着发涩的眼角,推开了房门。
四下死寂,空无一人——昨夜那场风波折腾得众人精疲力竭,此刻都深陷梦乡。
当然,伊索亚除外。熬夜对这位警官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早啊,伊索亚。”艾米莉对着坐在大厅阴影中的身影,语带倦意地打了个招呼。
“早。”伊索亚的回应和他本人一样简练。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她的装束上:不再是昨日的旅行便服或晚宴华裳,而是一身挺括的深色长风衣,头上扣着一顶侦探帽,帽檐压得恰到好处。
伊索亚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拧紧。“你这身打扮?”
这个话题如同冰冷的雨水浇在脸上,瞬间驱散了艾米莉的惺忪睡意。
她几乎是跃起,快步走到伊索亚面前,轻巧地旋了个身,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期许:“怎么样?像不像那么回事?”
看着那张等待赞许的脸,伊索亚只是淡淡开口,“真正的侦探,靠的是脑子,不是衣裳。”
“哦?”艾米莉眉梢微挑,“你这是讽刺我毫无进展?”
“随你怎么想。”伊索亚端起茶杯,陷进沙发里。
哼,那你可瞧好了!”艾米莉紧挨着他坐下,“我手头有了几条值得深究的线。
“哦?”伊索亚吹开杯沿的热气,杯盖发出一声轻响,“愿闻其详。”
“首先,得找那位西奥多先生聊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天不亮就爬起来?”
原因?”伊索亚啜了口茶。
还能为什么?这人简直把‘我有问题’刻在脑门上了! 艾米莉腹诽。
当然,这“问题”并非指命案——西奥多与他们同船抵达,凶手另有其人。
“他,”艾米莉压低声音,带着洞悉秘密的笃定,“很可能就是偷走我们请柬的人。”
伊索亚放下茶杯,“依据。”
“再明显不过。”艾米莉身体微微前倾,分析道:“第一,我们都知道窃贼就在这座岛上,对吧?”
她看着伊索亚点头确认,“请帖有数,少了一张,却没人缺席——只能是有人冒名顶替。”
“那你知道我的请帖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吗?”艾米莉又问。
只可惜伊索亚懒得回答她这么问题。
艾米莉只得自问自答,“至少也是在我们登上火车之后了,毕竟在上车之前,我可是检查过的,那个时候请帖还在。”
“可是我们并没有在车上见过西奥多先生。”伊索亚顺着艾米莉的意思说道。
如果见过的话,那么伊索亚一定会有印象的。
“呵,小偷想偷你的东西,还需要在你面前露脸吗?当然是怎么保险怎么来了。”艾米莉说道。
伊索亚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
“最关键的一点,”艾米莉压低了声音,“记得我们初次碰见他时的样子吗?”
“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没错!”艾米莉眼中闪过精光,“谜底可笑得很。半路上,我们搭了辆好心人的马车舒舒服服赶路,而西奥多先生——他只能在后头一路狂奔追赶!”
“为什么?”伊索亚抛出核心问题,“他既然拿到了请帖,大可独自前来,何必非要尾随我们?”
“因为他,”艾米莉一字一顿,“根、本、不、知、道剋内岛的位置!”
“不知道?”
没错。所以他最后才强行搭上我们的船。第一是确实不认路,第二嘛,恐怕马车的‘福利’让他心有余悸。总之,”
艾米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个窃贼,只可能是在最后关头才抵达岛上的人。不巧得很,这‘最后一批人’里,除了你我,只剩他了。”
“推理合情合理。”伊索亚表示认同,但目光更深沉了,“那……他费尽周折潜入此处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道啊,所以,我们不管从哪个方面讲,都要抓住对方,好好的拷问一下!”艾米莉狠狠说道。
......
清晨七八点的光景,死寂的庄园终于有了活气。
客人们带着宿醉般的疲惫,陆续从各自的房门后踱出。
艾米莉和伊索亚已在空旷的大厅里耗去了不少时光。
这段难得的清净里,情报如同无声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悄然交汇。伊索亚将那把冰冷的205房钥匙递给了艾米莉,同时抛出了他昨夜盘问的结果:
“马隆:休息室打牌。克罗斯:陪布伦特。罗南:陪马隆打牌。”他言简意赅,“所有人,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你那边?”伊索亚的目光转向艾米莉。
“有些猜想,但……需要时机验证。”她的回答像蒙着一层雾。
就在这时,西奥多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艾米莉眼神一递,伊索亚心领神会,高大的身形已挡在了楼梯下方。
“留步,西奥多先生。有些问题需要你解答。”伊索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西奥多脚步一顿,脸上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当然,请问。”
“这里太吵,”艾米莉插话,目光扫过渐渐多起来的人影,“休息室清静,适合谈话。”
伊索亚未置可否,西奥多在无形的压力下也只能点头。
厚重的休息室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嘈杂。艾米莉与伊索亚交换了一个眼神,由她主攻:
“开门见山吧,西奥多先生。你上岛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以及——”她微微前倾,目光如锥,“为什么要偷走我们的请柬?”
“我…我没有……”西奥多本能地矢口否认,声音却有些发虚。
“省掉那些拙劣的辩解。”艾米莉不容分说地打断,语速飞快而冰冷,像在宣读一份无法反驳的档案。
她将早前的推测——时间差、尾随的狼狈、唯一性——条分缕析地砸向西奥多。
西奥多的脸色由红转白,最终颓然地垂下了头,辩解之词卡在喉咙里。
“如何,小偷先生?”艾米莉的声音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冷峭,“搁在平时,我或许懒得拆穿你。但现在死了人,我的眼皮底下,揉不进沙子。”
西奥多沉默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既然……既然你们知道是我,为什么不当场揭穿?”
伊索亚的视线落在艾米莉身上,静待她的表演。
“所以,”艾米莉的声线忽然放软,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理解”,“我才特意选了这间安静的房间。说说吧,你铤而走险,总该有个苦衷?”
西奥多眼神闪烁,内心似乎挣扎了片刻,终于泄气般地开口。
“好吧,我认栽。我是受雇于凯恩先生的弟弟。他怀疑凯恩在遗嘱上动了手脚,篡改了老先生的遗愿,独吞了家产。我的任务……就是查清真相。”
“遗嘱?”艾米莉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没错,”西奥多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我的雇主那种……处境,根本不可能收到凯恩的邀请。但报酬实在丰厚,我没法拒绝。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想碰碰运气‘借’一张请柬上岛。”
他看向艾米莉,语气带着恳切,“偷请柬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听着西奥多的坦白,伊索亚难得地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艾米莉一眼——调查遗嘱,正是她此行的核心任务之一。
真是瞌睡遇到枕头。 艾米莉心中冷笑,脸上却瞬间绽放出夸张的惊喜笑容:
“哦?天哪!这简直太巧了!”她热情地一拍手,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的战友,“我也是为了遗嘱来的!我们竟然是同志!”
西奥多愣住了,随即也挤出一个惊喜的笑容:“你也是?那……那真是太巧了!”
“可不是嘛!”艾米莉笑得眉眼弯弯,带着点俏皮的懊恼,“要不是你提起这事儿,我都差点忘了这茬了呢!”
她随即收敛笑容,换上“合作”的认真表情,“好了,偷请柬的事,看在‘共同目标’的份上,暂且揭过。不过嘛——”
她竖起一根手指,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意味深长,“关于遗嘱调查的任何进展,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西奥多如蒙大赦,连连点头保证,然后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门关上的瞬间,艾米莉脸上那副热情洋溢的“同志”面具瞬间剥落,只剩下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伊索亚看着她变脸如翻书,淡淡开口:“你怎么想?”
“你知道吗?警察先生,这种级别的鬼话,信它的人……不是天真,就是——另有所图。”
..........
附加一下一楼和二楼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