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仰首，看向眼前自言自语的宋松文，他此时手中拿着一个量杯，另一手则捏着胶管封装的染发膏，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视线与透明量杯的刻度平齐，随后一点点地，将染发膏挤压了进去。
“呃……要不算了吧，我还是去发廊——”齐思有些发憷地说道。
“那怎么行？东西买都买了——”宋松文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齐思，只见对方身上此时罩着护布，端坐在老宅的卫生间里。
半个多月前，齐思由于在变身魔法少女时，力量透支过度，导致出现了暂时的无法解除变身现象，这几日里无处可去，因此一直住在老宅里，直到大概前天的时候，才解除掉了魔法少女变身。
“我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你真的买了？”齐思偏过脸，低声说道，余光瞥见银白色的发丝，在脸颊旁晃荡。
没错——虽然变回来了，但是又没有完全变回来，样貌恢复了原样，可头发依然保持着魔法少女变身时的银白色。
“那我问你，马上到了年底了，我是不是要办点年货，我去逛超市，问你那边缺些什么，是不是你说的你想把头发染回黑色？”宋松文用筷子将玻璃烧杯搅得叮当响，一面说道。
“我……我是这么说的没错了……”齐思嘀咕道，“那也不用非要自己弄——我看完全是你自己想玩吧？”
宋松文调配好染发膏，此时只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化学家，他将杯子放在洗手台上：
“好了，说是还要静置一会，先去洗头吧。”
“喔。”
宋松文端来水盆，随后把可折叠的椅子放倒，齐思顺势躺了下来。
他的双手插进那银白绸缎般的发丝里，随后碰到了坚硬而圆润的颅顶，微微动弹十指，感到发丝有如冰凉的流沙一般，在指缝间滑过。
“别玩我头发。”
“这——我怎么就玩你头发了？”
宋松文抢白道，随后不由分说地，将那银发浸泡进水盆，打湿，然后揉上洗发水，看见泛白的泡沫，滑动在水润的发丝上。
“我说，你脸怎么这么红？”一边洗着头发，宋松文随口问道。
“水……水放得太烫了。”齐思喘了一口气，说道。
“觉得烫你不给我说？”宋松文取下卫生间淋浴的花洒，将水流开到最小，冲掉了头发上的泡沫，随后用干毛巾蒙了上去。
“好，停手，好了，我自己来擦。”齐思抬起小臂，档开了宋松文的魔爪，“你看你洗的是什么？水溅得到处都是。”
水滴从鬓角流到脖子，有点痒痒的。
宋松文无奈，只好把毛巾递了出去，他拿起染发膏，查看里面药膏的状况。
齐思胡乱擦了擦，随后披下湿漉漉的头发，宋松文回头，忽然觉得，若说刚才干燥时的头发像是白银，那么现在湿润时，在水汽的映衬下，便有如某种白玉一般温润可爱。
“其实我感觉挺好看的，没必要非染不可。”他忽然道。
“事到如今了你说什么蠢话呢？”齐思嘀咕道，“而且这样子很难见人吧。”
“那好吧。”宋松文叹道，随后戴好塑料手套，用发夹将齐思的头发夹起，随后用刷子蘸了染发膏，一缕缕地将药膏刷上去。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怀疑。”齐思说道，“你真的会染发吗？”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看过一遍视频不就会了？”
“你的意思是……”齐思沉默片刻，“你只看了一遍视频就说要给我染头？”
“不，不行吗？”
齐思有心想要发作，但事到如今已经迟了，只好瘫坐在椅子上，任由宋松文摆布。
一个小时后。
“还行……吧？”
看着镜子里，头发基本已经变回了原本的黑色，齐思侧着脑袋，开口道。
“你看你看？是不是你不信任我？”宋松文振声道，却听齐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看你——你的脸上。”
宋松文也向镜子里看去，只见自己的右脸上，抹了数道污黑的痕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染发膏弄到自己脸上了——宋松文下意识抬手抹了抹，却忘了此时他手上全是染发膏，于是越抹越黑。
“现在还没干，赶快去洗——”齐思笑道，宋松文连忙冲向洗手池用水猛冲，然而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唉——破相了。”他叹道。
“过几天应该就好了。”齐思止住笑声，说道，“等那一层皮掉了。”
头发算是染好了，只是还需要再晾一晾，二人略微收拾了残局，齐思随后走到茶几前，拿起桌上的教科书来看。
“这么用功？不至于吧——”宋松文道。
“我明明刚回来打算好好念书，学校就通知要提前放寒假。”齐思看着书本，嘀嘀咕咕的说道，“连期末考试都算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宋松文道，“据说是教学楼的主体，因为地震出现了裂缝，安全隐患太大了。”
“连我家这样几十年的建筑，都没有出问题，那栋楼明明才建好五六年。”齐思道。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宋松文笑道，“总不能是因为学生们早起上学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心里许‘学校要是能塌掉就好了’这种愿望，然后大楼就真的满足他们的愿望了吧？”
“怎么可能？”齐思笑了笑。
宋松文看见齐思开始学习，于是便也做起自己的事来。他坐在沙发一旁，从带来的包里拿出委员会的电脑，进入工作网站，随后开始编写汇报的档案。
齐思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回到书本上去。
自那之后，二人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平时并不主动去过问对方的“秘密”，然而却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故意遮掩。
也许非要寻根究底，问个明白，也不是不行，但又觉得，如果真那样做的话，岂不好像是在逼迫一样？还不如让对方自己亲眼确认来得更加舒适。
隔着茶几，二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齐思那边念书的效率很高，不一时便看完了章节，开始拿课后习题巩固了。而宋松文这边则另当别论，时而对着电脑发呆，时而切出去看论坛，稀稀拉拉敲了几个字，又起身去上厕所。
“说到底这该怎么交代啊……”宋松文嘀咕道，之前发生的事情，密使，星柩，魔法少女——实在过于惊世骇俗，要是好交代，何至于拖拖拉拉等到今天？
“算了，再拖就拖不下去了——”宋松文心道，随后点击确认，将这份含糊其辞，憋了十几天才憋出来的装甲回收任务报告书，給递交了上去。
“等之后要是详细问了，我再想辙吧……”
何况更有其他要仔细斟酌的事情，到底该不该汇报，该怎么样汇报——这般想着，他瞥了齐思一眼。
齐思本在低头写字，解出难题后长吁了一口气，抬起手来，下意识想要去撩鬓发，却猛地想起自己头发还在被夹着晾干，于是又放下了手。
“应该已经好了。”宋松文见状说道，“说明书上说放置三个小时，然后再洗一次头就可以了。”
“洗头……干脆去洗澡吧。”齐思低头想了想，说道。
宋松文看向时间，便点头道：“六点钟了，也不早了，那你先洗着，我回去了。”说罢，便合上了电脑，塞回了包里。
“好。”齐思简短地回答道，将宋松文送到了门口。
“明天我还用来吗？”临走前，宋松文回头道。
“明天……”齐思犹豫了片刻，“明天的话，我应该要回一趟那边。”
那边——宋松文知道，应该是指西城区山上的宅邸。
“说起来，你那么多天没有回去过，那边就一点没过问吗？”
“陈阿姨来过一次电话，但是……”齐思摇了摇头，“既不催我回去，也不将我扫地出门，这样是很奇怪的吧？”
“正好变身解除了，所以我打算去看看情况。”
“哦……那挺好的。”宋松文又回头看了一眼，便走下楼去，齐思随后关上了大门。
她走进浴室，扶着洗手台，将头发上的夹子一个个取下，接着脱掉鞋袜，随后——看向镜子里坦诚的自己。
毫无疑问，虽然魔法少女变身，最终还是解除了，但其显然留下了某些更为长久的影响——譬如那变为白色的长发。
不过这似乎也影响不大，毕竟头发可以染黑——可是其它的呢？
无法变回去的，并不仅仅是发色，齐思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双臂轻轻环住，小臂压过胸口略微隆起的弧线，随后顺着腹部向下滑去——
指尖顺滑，宛如在抚摸丝绸一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看着镜子里的身影，齐思发了一会呆，随后转身走向了淋浴花洒：
“算了，反正好像也没有太大差别。”
喷头中洒出温水，迎着面庞洒下，于是她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