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灼烤着无垠的黄沙,空气扭曲蒸腾。那座风化严重的黑色金字塔顶端,金黄色的沙尘门户已彻底稳定下来,边缘流淌的炽热流沙如同融化的黄金,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热浪和蛮荒厚重的气息。门户内部,是一片翻滚扭曲的金色沙雾,隐约透出残垣断壁的轮廓和某种巨大生物骸骨的阴影,神秘而危险。
青云仙门的大军已然抵达。巨大的仙舟悬停在金字塔外围,灵光闪耀,与下方如同蚁群般集结的其他仙门、世家、散修队伍形成鲜明对比。肃杀、紧张、贪婪、期待……种种情绪在热浪中发酵,几乎要点燃干燥的空气。
圣主立于仙舟船首,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混乱却又有序集结的人群。他身边,是气息依旧萎靡但眼神灼热的凌虚子,以及面若冰霜、警惕环顾的赤练仙子。圣主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清晰地传遍四方:
“荒古秘境,凶险莫测,机缘自取!青云弟子听令:结‘玄龟镇岳阵’,稳固门户,有序进入!目标:内层核心区域!不得擅离,不得内讧,违令者,门规严惩!”
“谨遵圣主法旨!” 青云弟子齐声应和,声浪滚滚,迅速结阵。一道巨大的、龟甲纹路的土黄色光幕缓缓升起,试图压制那狂暴的流沙门户,为青云弟子开辟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其他势力见状,也纷纷各施手段,或祭出法宝,或结成战阵,争先恐后地涌向那翻滚的沙尘门户。
就在这万马奔腾、争先恐后的宏大场景边缘,两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李玄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纤尘不染,仿佛这灼热的沙浪和肃杀的气氛与他毫不相干。他甚至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水灵灵的、带着冰霜气息的灵果,慢悠悠地啃着,汁水清甜,与周围环境形成极致反差。铁牛则扛着开山斧,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汗水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淌成小溪,他一边擦汗,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李玄手里的果子,又看看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金沙门户,铜铃大眼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老大…俺们…不进去?” 铁牛瓮声瓮气地问,看着那些流光溢彩、气势汹汹冲进去的人影,总觉得自家老大有点…太悠闲了。
李玄咽下最后一口果肉,随手将果核精准地弹入一个试图偷偷摸摸靠近的小沙蜥嘴里,看着那小东西惊恐地钻回沙地。他拍了拍手,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那些或结阵强突、或施展身法闪避流沙、或互相提防戒备着冲入门户的修士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急什么?” 李玄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好戏,才刚刚开场。你看那些人,像不像一群被蜜糖吸引的蚂蚁?排着队,冲进一个他们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的…罐子?”
铁牛茫然地眨眨眼,蚂蚁?罐子?他不太懂老大的比喻,但觉得那些人确实冲得挺急的。
“走,” 李玄抬脚,却不是走向那被各方势力重点盯防、相对“稳定”的主门户区域,而是绕向金字塔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流沙更加混乱狂暴的角落。那里的空间扭曲得更加厉害,金色的沙雾中隐隐透着不祥的暗红色,偶尔有尖锐的嘶鸣从里面传出,显然不是什么善地。“带你去个好地方,视野开阔,看得更清楚。”
铁牛无条件信任老大,立刻扛着斧头跟上,只是看着那处比主门户凶险十倍不止的角落,憨厚的脸上肌肉抽了抽,额头刚消下去一点的大包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斧柄,警惕地跟在李玄身后。
李玄走到那处混乱流沙的边缘,似乎完全无视了那足以撕裂普通法宝的狂暴能量。他目光随意一扫,正好看到一小队散修,大约七八人,穿着五花八门的法衣,修为多在金丹中后期,由一个山羊胡的老者带队。他们显然实力不足以去争抢主门户的“安全通道”,正焦急地在金字塔外围徘徊,寻找着相对薄弱、又没被大势力封锁的入口。他们的目光,也恰好落在了李玄和铁牛所在的这处混乱区域,眼中闪烁着冒险一搏的贪婪光芒。
李玄眼中笑意更深。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那队散修清晰听到的音量,对铁牛说道:
“看到没,铁牛?这地方,看着凶险,实则暗藏玄机。这些狂暴的流沙,其实是上古禁制之力外泄,形成了一层天然屏障。只要能扛过最初的冲击,里面…啧啧,别有洞天。听说,当年‘流沙真人’的埋骨之地就在这个方向,他的‘玄砂宝葫’可是件了不得的宝贝,能装下一片沙漠,炼化万物…”
他说话的语气笃定又随意,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却精准地戳中了那群散修的心尖尖。“流沙真人”、“玄砂宝葫”……这些名字在关于西漠的古老传说中确实存在,极具诱惑力!尤其是对于这些缺乏底蕴的散修,一件传说中的重宝,足以让他们赌上性命。
那山羊胡老者眼中精光爆射,仔细打量着李玄所指的那片区域。狂暴的流沙,暗红色的光芒,尖锐的嘶鸣…确实凶险无比!但…万一呢?万一这年轻人说的是真的呢?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还有旁边那个扛着斧头、看起来就很能打的壮汉…难道他们是某个隐世高人的弟子,知道内幕?
贪婪迅速压倒了谨慎。
“多谢道友指点!” 山羊胡老者对着李玄的方向遥遥一拱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兄弟们,富贵险中求!结‘磐石阵’,跟老夫冲进去!抢在别人前面!”
那七八个散修立刻精神大振,纷纷祭出防御法宝,结成一个土黄色的防御阵型,在老者的带领下,嗷嗷叫着,一头扎进了那片李玄所指的、最为混乱狂暴的沙暴区域!
“吼!” 就在他们冲入的瞬间,那片区域的流沙仿佛被彻底激怒!狂暴的沙浪瞬间拔高数丈,如同无数条金色的巨蟒,狠狠抽打在散修们的防御阵光上!暗红色的光芒大盛,其中夹杂着尖锐密集、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散修们组成的“磐石阵”光芒剧烈闪烁,仅仅支撑了不到三息,便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轰然碎裂!
“啊——!”
“什么东西咬我!”
“长老救我!”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被狂暴的沙浪和诡异的啃噬声淹没!只见人影在其中翻滚、挣扎,护体灵光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暗红色的沙雾中,隐约可见密密麻麻、长着锋利口器的微小沙虫,如同潮水般覆盖上他们的身体!惨叫声戛然而止,几缕残破的法衣碎片和几点刺目的血迹被卷出沙暴,瞬间又被黄沙吞噬,仿佛从未有人进去过。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也惨烈得令人心悸。
铁牛看得目瞪口呆,铜铃大眼瞪得溜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握着斧柄的手心全是汗。他看看那片瞬间恢复狂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沙暴,又看看身边依旧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点“果然如此”的遗憾表情的李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啧…” 李玄轻轻咂了下嘴,摇摇头,仿佛在惋惜那些散修的“鲁莽”和“运气不好”,“看来‘玄砂宝葫’的守护禁制,比想象中还要凶戾几分啊。可惜了,一群好汉。”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愧疚,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学术性质的观察兴趣。
这一幕,被附近另外几波同样在寻找入口的零散队伍看在眼里。他们目睹了那群散修的惨状,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看向李玄的目光充满了惊疑和恐惧。这人…是魔鬼吗?他指的路,分明是死路!
然而,李玄似乎觉得这“指路”游戏很有趣。他目光一转,又落在另一侧。那里有几个穿着统一青袍、似乎是某个中型宗门弟子的年轻人,正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阵法师的中年人,对着金字塔另一处能量波动异常活跃、甚至有小型空间漩涡闪现的区域指指点点,似乎在争论能否利用这个漩涡进行短距离传送。
李玄嘴角的笑意再次漾开。他信步走过去,在那几个年轻人警惕的目光中,仿佛只是路过般,对着那个正在凝神测算空间节点的阵法师,用一种充满“善意”的、分享秘密的口吻低声说道:
“这位道友,好眼力。此乃‘虚空跳板’,上古大能留下的捷径,利用空间折叠之理,可直接传送至秘境核心区域‘葬宝谷’外围!省去数日奔波凶险。不过嘛…”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那阵法师瞬间亮起的眼睛和几个年轻弟子竖起的耳朵,“此地能量不稳,需以‘三才逆流’之法短暂稳固节点,再辅以‘震巽’方位灵力对冲,方可安然触发。切记,时机稍纵即逝。”
说完,他也不管对方信不信,施施然转身,带着依旧处于懵逼状态的铁牛,走向另一个方向,仿佛只是随口提点了一句微不足道的小窍门。
那阵法师却是如获至宝!他越想越觉得李玄说的“三才逆流”、“震巽对冲”等术语高深莫测,直指空间阵理核心!结合他自己观测到的空间波动特性,似乎…真的可行?葬宝谷!核心区域外围!巨大的诱惑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快!布三才阵!听我指令,向震巽位全力注入灵力!” 阵法师兴奋地低吼,指挥那几个还有些犹豫的年轻弟子。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但出于对师叔(阵法师)的信任,还是咬牙照做。阵法光芒亮起,灵力按照阵法师理解的“三才逆流”和“震巽对冲”方式,猛地轰向那个活跃的空间漩涡!
嗡——!
空间漩涡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错误方式的灵力冲击,瞬间变得极度不稳定!光芒剧烈闪烁、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不好!快撤!” 阵法师脸色剧变,终于意识到不对!
但为时已晚!
轰隆!!!
一声闷响!那空间漩涡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泡,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恐怖的小型空间塌陷点!强大的吸力瞬间爆发!那几个结阵的弟子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扭曲的空间之力撕扯成碎片!鲜血和残肢瞬间被吸入那漆黑的塌陷点中!只有那阵法师修为稍高,反应也快了一线,在最后关头燃烧精血,化作一道血光险之又险地遁出吸力范围,却也身受重创,一条手臂齐肩而断,鲜血狂喷,面如金纸地摔在沙地上,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悔恨。
而李玄,早已带着铁牛走到了更远处,仿佛根本没看到身后发生的惨剧。他甚至还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金字塔底部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沙地下暗流涌动的区域,那里,似乎有几株散发着微弱灵光的奇异沙棘在摇曳。
“铁牛,你看那边,” 李玄指着那片沙棘,“‘地涌金莲’听说过没?虽是凡间传说,但此地沙棘受秘境气息浸染,其根须深处,很可能凝结了‘沙髓玉精’,温养神魂,价值不菲。而且,守护它的沙蝎,个头虽大,毒性猛烈,但行动迟缓,只要…”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附近几个正因找不到安全入口而焦躁的、气息彪悍的体修耳中…
铁牛看着李玄那张带着纯然“分享”喜悦的俊脸,又看看远处刚刚发生的两幕惨剧,再看看那几个明显被“沙髓玉精”吸引、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体修大汉,一股寒气莫名地从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老大说的“看热闹”是什么意思。
这热闹…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啊!
而李玄,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金字塔周围因他几句轻飘飘话语而不断上演的混乱、争夺、惨叫与死亡,嘴角那抹愉悦的笑意,却越来越盛,如同欣赏着一场盛大而荒诞的戏剧。
“啧,” 他轻轻感叹,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满足,“这多有意思啊。”
盛宴已开,而他,这位最挑剔也最残忍的观众,正亲手为这场血腥的演出,挑选着最“精彩”的演员和剧本。荒古秘境的法则残缺之地,成了他绝佳的“乐子”试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