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侍女端着汤药走进,云长青翻身下床,仔细的看着她手中托盘之中的安神汤。
那碗汤药,色泽殷红,却是有着一股甜香。
他目光扫过,那殷红如血的汤汁中,几缕熟悉的药香丝丝缕缕地缠绕而来——百年份的凝神草、辅以温养经脉的龙血藤……皆是些温补的灵药,只是,在这股滋补的药性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
他想起苏清月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几乎瞬间,他便感觉到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神念如同蛛网般笼罩着这间偏殿,正无声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好,给我吧。”
“是,大人。”
云长青犹豫了片刻,便是将那碗汤药接了过来。
【不过是一碗补药,我云长青何惧之有……这是策略,是为让她放松警惕……】
他仰头,将那甜腻的汤汁一饮而尽。药液入喉,一股精纯至极的暖流瞬间散入全身,他那干涸破碎的道基,竟被寸寸滋养,连带着亏空的身体都补上了几分气力。
他不动声色,待侍女走后,又静坐了许久,才试探着运转心法。一丝微弱的灵气,竟真的从丹田中应念而生。
虽然艰难,但已然能重新修炼了!
他心中惊疑不定,这些药材虽是滋补,效力却绝不该如此霸道,简直堪比一枚极品灵丹。定然还有一味主药,是他没能分辨出来的。可穷尽他自己的经验,竟也寻不到半点痕迹,只觉得那股隐藏的药性,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翌日清晨。
一夜吐纳,当那一缕微弱的灵气终于不再飘散,而是稳稳地在丹田内扎下根时,云长青终于体会到了久违的、属于练气一层的踏实感,千年道尊,如今竟为这最基础的一步而心潮起伏。
但还未来得及生出半分欣喜,殿门便被推开。
苏清月一身素白长裙,未施粉黛,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她面色有些苍白,唇色也浅了些,却更衬得眉眼温婉,宛若清水芙蓉一般。
【她这副模样,定是耗费心神凝练那锁灵环所致!孽徒,就这么想困住我吗……】
“师尊醒了?”“苏清月将食盒轻放在桌上,转身端来一盆温热的清水,她轻柔的呢喃着:“弟子来伺候师尊洗漱。”
云长青下意识地想躲开,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僵着小脸,强迫自己坐在榻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嗯。”
【屈辱……何等的奇耻大辱!我云长青一生坦荡,如今竟要对这孽徒摇尾乞怜?!……不,这不是乞怜,这是效仿古之圣贤,行卧薪尝胆之计!孽徒,是你……是你亲手将为师逼到了这一步!这笔账,为师记下了!】
温热的布巾覆上脸颊,苏清月的手指轻柔地擦拭着。她的动作很慢,指腹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紧抿的唇上。
“师尊如今的模样,真是可爱。”她轻笑一声。
羞愤的血色瞬间冲上云长青的脸颊,他浑身都绷紧了,却只能死死忍着。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全落在了苏清月眼中。
早膳是几样珍稀的灵果,每一颗都灵气充裕,百年难得一见。
他认得其中一颗是朱颜果,有固本培元之效。
【到算是她有心了···只是··唉】
为了避免被种下锁灵环,他倒是没有强硬抗拒什么,虽然还不能完全放下身段,但还是拿起了一颗灵果,状似随意地开口:“尚可。”
苏清月听着他心声,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她亲自剥开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子,递到他唇边:“师尊,张嘴。”
“我自己来!”
“弟子喂您。”苏清月就只是这样看着他。
对峙片刻,云长青最终艰难的,主动的张开了嘴。
这一顿饭吃得他如坐针毡。
【那汤药……若能再来一碗,我恢复的速度定能快上几分……可恶,要我如何向这孽徒开口讨要?】
饭后,他更是浑身不自在,昨夜那碗汤药带来的好处让他记忆尤深,可那话,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苏清月像是没听见他的心声,只柔声道:“师尊闷了吧?弟子陪您去下棋。”
她引着他来到一处临水的小亭。
看到亭子的瞬间,云长青的脚步顿住了。亭边的垂柳,亭中的石桌石凳,甚至连石桌上棋盘的纹路,都与当年在正一道宗门后山,他教她下棋时的那处一模一样。
往昔种种,师徒和睦的画面浮上心头,甚至让他眼前顿时有些晃神。
【她……竟连这里也复原了……?】
两人对坐,棋子落下。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棋局上,但苏清月却是处处让他,如此景象,倒真有过往几分两人对弈的模样。
“府主,药来了。”
一名侍女端着熟悉的黑漆托盘走来,那股诡异的甜香再次弥漫开。
苏清月接过药碗,用匙搅了搅,“师尊,该用药了。”
她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
虽然心中十分渴望这安神汤,但就在这里,云长青的小脸还是拉不下来,他压低声音:“侍女和守卫都在。”
“无妨。”苏清月浅笑,“弟子来喂您。”
他浑身僵硬,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那安神汤,真是给了他恢复道基,重新修炼的希望,说不定多喝几碗,就能在被种下锁灵环前,有机会将自己的道尊气息散布出去。
他只得点头答应下来,可苏清月却忽然收回了手。
“这样太不方便了。”
下一刻,云长青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巧劲带起,天旋地转间,他已然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
他……被苏清月抱起来,稳稳地放在了腿上。
“!!!”
【放肆!你这孽障!太大逆不道了!放开我!!】
云长青心里可谓是不顾风骨的咆哮了起来,可他小小的身躯被她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周围的侍女与守卫全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但云长青这般人物,怎么能这样就算了?
【冷静……,吾乃堂堂道尊,此乃权宜之计……舍身饲虎,卧薪尝胆……现在只能取悦这孽徒】
苏清月十分满意他这副模样,她将碗递到他唇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师尊,乖,张嘴。”
一勺,又一勺。
那碗汤药,竟是他用自己作为正一道尊,师尊的残存尊严换来的。
终于,碗空了。
苏清月却没放开他,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
“这安神汤,师尊可还喜欢?”
“……嗯。”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那师尊可知道,这汤里,都用了哪些药材?”
云长青强迫自己冷静,将方才闻出的十味灵药一一报出,最后停下:“还有一味,药性霸道,气息却极为隐晦,我未曾辨出。”
他只觉得那股隐藏的药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苏清月身上极为相似的灵韵,这让他心中升起一股荒谬又惊悚的猜测,让他不敢深思。
他也确实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苏清月听完,终于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近乎病态的笑容。
她搂紧怀中那具小小的、温热的身躯,一字一顿,给自己的师尊揭晓了谜底。
“师尊真是博学。不过那最后一味药引……”
苏清月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点上自己的心口,吐气如兰:
“那最后一味药引,师尊自然是辨不出的。因为啊……那是我的一滴心头血。师尊,我的心,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