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的声音落下。
但云长青只是僵直地躺在榻上,眼皮死死闭合成一条线,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和她的话语都隔绝在外。
云长青径自运转起体内那微弱不堪的灵力,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自己几近崩毁的道心。
仿佛只有沉浸在最熟悉的功法运转中,才能隔绝这令人窒息的、大逆不道的现实。
【稳住……云长青,你必须稳住!越是此刻,道心越不能乱!她是你的弟子,是那个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只是病了……病入膏肓……】
苏清月看着他这副的模样,非但没有生气,唇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知道,师尊这是在用他最后的、也是最无奈的方式对付她。
可惜,没用了。
“师尊,您以为弟子会阻止您稳固道心吗?”她的声音轻柔又亲昵。
“不,弟子不会。弟子甚至希望您的道心越稳固越好……因为,若是不够稳固,待会儿,怕是会碎得更彻底呢。”
她的话滑入云长青的耳中,让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心神,又出现了一丝致命的紊乱。
“弟子说的那个办法,是一种上古邪宗——合欢宗所创造的功法,名为……”
她顿住了话音,目光流连于自己师尊无法自控轻颤的瘦小身躯,她才满足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三个禁忌的字。
“锁、灵、环。”
“轰!!!”
这三个字,在云长青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他刚刚勉强凝聚起来的平静道心,瞬间被惊得支离破碎!“嗡”的一声,心法逆转,一股郁气直冲喉头,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你……你说什么?!”他猛地睁开眼,那双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不加掩饰的惊骇与怒火。
【锁灵环?!她疯了!她怎么敢!那……那是合欢宗最恶毒、最污秽不堪的禁术!专门用来采补、控制炉鼎的邪法!这孽徒……她不只是要囚禁我,她还要……她还要……】
他不敢再想下去。
之前的强吻,尚可自欺欺人地归咎于她痛苦入魔,心性不稳,尚有挽回的余地。
但“锁灵环”不一样!这是对他作为师尊、作为一个人最根本的尊严的践踏!是彻彻底底的羞辱!他根本忍不了!
怒火与尖锐的心痛如两股逆流在他胸中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五脏六腑。
【月儿……你怎么会……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为师的心好痛……】
一声心底的悲呼,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口时,却已化作道尊不容侵犯的雷霆之怒。
“孽障!!”
云长青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
“你敢!你若敢用此等邪术辱我,从今往后,我云长青便与你恩断义绝!你不再是我正一道弟子,我必将你——逐出师门!”
他喊出了最重的惩罚,以为这足以把苏清月从疯狂之中拉回来。
然而,这句威胁落入苏清月耳中,却像一滴投入热油的水。她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那双美眸亮得惊人,几乎要溢出病态的、得偿所愿的狂喜。
因为师尊嘴上骂得越狠,心中的悲痛就越浓。就能说明他还是在乎她的,还是心疼她的。
这就够了。
“逐出师门?”苏清月将这四个字含在舌尖滚了一圈,才慢悠悠地吐出。
“弟子,早就不想当您的弟子了。”
她吐字清晰,声线平稳,可那每一个字都淬了毒,狠狠钉入云长青的心口。
“师尊,您现在就下令,将我逐出师门吧。如此一来,弟子再为您种下这锁灵环,便不是‘欺师灭祖’,而是……”
她停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恐惧在他瞳孔中一圈圈漾开,这才残忍地补完了那句话:“……我们结为道侣,岂不名正言顺?”
“你……你无耻!!”羞愤的血色冲上云长青的小脸,让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可除了这句色厉内荏的“无耻”,他再也骂不出别的话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苏清月眼中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
“师尊,您别怕。您以为弟子找到的,还是古籍上那种污秽不堪的锁灵环吗?”她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得与玩味,“弟子知道您爱洁,又怎会用那等肮脏的东西来碰您?这锁灵环,可是弟子花了整整几十年,亲自为您‘改进’的。”
“放心,它没有了那些强迫人动情、令人神志不清的低劣效果。毕竟……”她的目光在他稚嫩瘦弱的身躯上扫过,语气戏谑,“师尊如今这副身子骨,太过稚嫩,又太弱了。真要胡来,怕不是还没等弟子尽兴,师尊的身子就要先一步散架了。弟子可舍不得。”
这番露骨的话,让云长青的脸瞬间从红转白,羞愤欲绝。
“所以呢,这枚为您量身定做的锁灵环,效果很单纯。”苏清月的语气重新变得温柔,仿佛再真心想孝敬自己师尊一件好礼物。
“它只会让师尊……暂时无法离开弟子身边超过百步。一旦超过这个距离,或是您心中产生某种强烈的、想要‘逃离’的抗拒……它就会给您一点小小的、不堪说出口的惩罚。”
她顿了顿,看到他眼中那抹预料之中的屈辱之色,才满意地轻笑起来,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当然,只要师尊乖乖的,永远不想着离开我,这些惩罚……就永远只是个无用的摆设,不是吗?”
“毕竟我也不可能用这锁灵环,来逼师尊做些···不愿做的事情?”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
“比如……跟弟子双修?”
“!!!”
【恶毒!卑劣!无耻之尤!我云长青一生光明磊落,竟教出你这等……这等逆徒!为师当年就不该心软,就不该收你上山!】
心底的咆哮越是激烈,落入苏清月耳中,便越是动听。她甚至不在意那些咒骂的内容。
毕竟她可太清楚自己的师尊了,他会原谅自己的,迟早···都会的。
“好了,师尊。”她理了理衣袖,“凝练这枚‘锁灵环’尚需一些时日。在弟子回来之前,您就好好想想,日后,该如何与弟子‘相处’吧。”
至殿门,她最后回眸,视线落在床上那个气到失语的小小身影上,一抹得偿所愿的笑意在她唇边漾开,转瞬即逝。
今日,已然功成。
殿门“吱呀”一声合上,将殿外的昏暗与殿内的死寂彻底隔开。
偏殿之内,只剩下云长青一人。
他脸色紧绷,紧闭双眼,思索着破局之法。
求救?
整个瑶光血府都是她的地盘,他如今的修为,连一道传音符都送不出去。
硬拼?灵力尽失,身如幼童,无异于以卵击石。
自毁道基?那危害修道界的神使组织和堕仙之力尚未解决,岂能如此窝囊了结!况且绝不能再放任苏清月这个孽徒在歧途上继续走下去。
……
一条条刚烈的、符合他道尊身份的道路,被他推演,又被他自己亲手堵死。
当所有选项都化为绝路,那条他起初最鄙夷、最不屑、最违背本心的小径,反而成了唯一的出口。
他缓缓睁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屈辱、却又无可奈何的光。
只能对苏清月这逆徒言听计从,表现出对她的“心疼”与“在意”,让她……不忍心真的对自己种下那枚锁灵环!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的瞬间,殿门再次“吱呀”一声被推开。
进来的却不是苏清月,而是一名面无表情的血府侍女,手中端着一个黑漆托盘,盘中放着一碗散发着诡异甜香的汤药。
“大人,府主请你先用药,能助您安神,方便日后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