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特工已经倒在积水的大理石地面上,鲜血与雨水混合,在破碎的灯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最先被踢飞的那个家伙重重摔在角落,至今没有爬起来。
残破的风衣被完全浸透,沉重地贴在身上。水滴从发梢、下颌、鼻尖处不断滴落,克莱尔保持着架势,略做调息。
胸口起伏间,她能感受到体内龙血的力量还在缓缓流淌。
她的面前,还剩最后一人。
“克莱尔。”奥菲莉亚轻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浴场中格外清晰。
三秒的时间里,克莱尔没有用枪械就一口气干掉了她的队员们,这未免也太利落了。在那位剑圣的指导下,克莱尔果然成长了很多啊,奥菲莉亚在心中感慨。
“嗯。”克莱尔的声音有些沙哑。
“克莱尔,不要逼我。”奥菲莉亚缓缓直起身,全身肌肉开始收紧,像一张被拉满的弓。
她转过身,同样摆出了磐石架势,银色的直剑在破碎的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两人沉默地注视着彼此,水雾在她们之间形成了一道朦胧的帷幕。
奥菲莉亚率先出手。
她的身影如闪电般前冲,直剑划出凌厉的弧线刺向克莱尔的心脏。
这是标准的磐石架势起手式——快、准、狠,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克莱尔没有闪避,同时短刀上挑格挡。金属碰撞的尖锐声音在空中炸响,火花四溅。
这一刻,克莱尔想起了一年级的那个下午。那是她第一次上剑术课,她的面前同样是班长,同样是磐石架势的对练。但这次不同了,这次她们是生死相搏。
奥菲莉亚的攻击如怒涛般连绵不绝,每一剑都直指要害,精准而凌厉。
克莱尔瞬间就被压制了,只能不断后退格挡。班长的剑法她太熟悉了,无数次的对练让她能够预判下一招的走向,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知道自己同样被对方看透了。
在谍报学院的三年时间里,她们在课堂上是同学,在生活中是伙伴,在训练场中是对手,对练过无数次。
奥菲莉亚当然知道,克莱尔有着超人般的天赋,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肌肉力量,都是顶尖的水平。
但她也知道克莱尔的弱点——她太懒了,从不肯打磨自己的剑术到极致,总是在战斗中凭借天赋与异能肆意而为。
终于,克莱尔开始利用自己的优势展开反击。哪怕不用异能,她的速度也要比奥菲莉亚更快,她不再拘泥于标准的招式,短刀在她手中如活物般灵动,危险而不可预测。
奥菲莉亚有些惊讶,克莱尔的剑法确实有了很大进步,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莽撞冲锋的笨蛋了。
但奥菲莉亚也不是三年前的奥菲莉亚了。她开始认真起来,直剑在她手中如游龙般穿梭,日复一日的训练让她的每一招都恰到好处。
两人的刀剑在空中交锋,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剑光交错之间,她们如同是在大雨中起舞,每一次换步都可能是终曲的前奏。
奥菲莉亚突然改变剑势,从直刺改为横扫。这一招克莱尔没有预料到,她匆忙下蹲闪避,同时向前翻滚,试图拉近距离。
但奥菲莉亚早有准备,她向后退步,同时剑尖下压,直指克莱尔的后颈。
千钧一发之际,克莱尔发动异能。
时间在她眼中缓缓凝固,她能看到奥菲莉亚剑尖上的水滴,能看到她眼中的复杂神色。
一秒钟的时间里,她调整了身形,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异能解除,两人几乎同时出剑,剑尖相撞,巨大的反震力让她们同时后退。
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她们太熟悉彼此了,每一个习惯动作,每一个细微破绽,都了如指掌。
“克莱尔,跟我回去吧。”奥菲莉亚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克莱尔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班长。我不能回去。”
“你犯了错,不应该逃避责任。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夏洛特的死真的和我无关……”克莱尔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发誓,我没有杀她。”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奥菲莉亚叹了口气,“现在缉捕队已经陷入了疯狂,你只有主动向我投案才会安全,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的。”
克莱尔苦笑道:“然后呢?我就这样回去,等着被维妲监禁或杀死吗?”
奥菲莉亚一时语塞。她缓步退到了走廊的窗前,明亮的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容。
“至少现在你该听我的……回去的路上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奥菲莉亚轻声说。
班长总是这样,她总是将别人的感受放在自己之前。以前克莱尔有了开心事,或是受了委屈,都会第一时间来找她倾诉,而她总会静静地聆听,既像是她的姐姐,又像是她的树洞。
但克莱尔也知道,班长的温柔并不只属于自己,夏洛特的死仍是她们之间无法解开的芥蒂,这种矛盾一定在撕扯着她。
克莱尔凝视着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班长。”
下一刻,克莱尔发动了异能。
时间在她的眼中渐渐凝固,奥菲莉亚的动作也随之停滞,水滴悬浮在半空中,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静止。
克莱尔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班长,也不想拖累她和利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应该让朋友们承担后果。
她走到奥菲莉亚面前,举起刀鞘,对准了她的后脑。这一击不会要她的命,但足以让她昏迷足够长的时间。
克莱尔深吸一口气,然后挥出了刀鞘。
异能解除的瞬间,时间重新流淌。
奥菲莉亚的身体向前倾斜,她的双膝一软,整个人缓缓倒下,最终侧身倒在积水的大理石地面上,失去了意识。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如同沉睡的天使。
结束了——正当克莱尔这么想时,她忽然听到了一种怪异的嗡鸣,就像是无数只蝇虫振翅发出的噪音。
下一刻,握刀的右手突然传来剧烈的冲击感。
她的右手瞬间炸裂,喷出的血花在空中挥洒。短刀也旋转着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剧烈的疼痛让她一时无法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被狙击了。
而且对手是在她施展异能时就已经完成了瞄准,并扣动了扳机,直到她解除异能的刹那,那颗子弹才撕碎了她的右手。
钻心的疼痛从右手传来,克莱尔咬紧牙关,用左手捡起短刀,从窗前翻滚没入阴影。
她刚刚离开,方才停留的地方就又出现了一个弹坑,大理石地砖的碎片四溅。
克莱尔低头查看伤势,倒抽一口凉气。三根手指已经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她的右手已经握不起刀了。
好在长生军的血肉还在起作用,她能感受到身体在迅速自愈,但这种自愈也在疯狂消耗她的精力。
忽然,那种恼人的嗡嗡声再次传入了她的耳中,克莱尔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
但还不等她发动异能,一颗子弹就破墙而出,精准地击中了她的侧腹。
“啊!”
这一次的疼痛要比上一次更为剧烈,仿佛有人在她体内引爆了炸弹,她忍不住发出了哀嚎。
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衣物,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冲垮。
克莱尔想要冲向楼梯间,那里的外墙水泥筑成的。但她立刻意识到以现在的状态,哪怕使用异能,想要在三秒钟内跑到那里根本不现实,腹部的伤口太重了,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到撕裂的肌肉,让疼痛成倍增加。
嗡鸣声第三次响起,如同死神的足音。
克莱尔发动了异能,强忍着撕裂般的疼痛迅速扫视周围的环境。她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一个大浴池上——那是一个圆形的浴缸,足够容纳四五个人,边缘刻着精美的花纹。
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咬紧牙关,踉跄着跌入了浴池中。
异能解除,冰冷的积水瞬间将她包围,那种刺骨的寒意与身体的高温形成强烈反差,让她忍不住颤抖。血液从伤口中汩汩涌出,在清澈的水中扩散成妖艳的红雾,如同盛开的花。
克莱尔蜷缩在浴池的边缘,背靠着光滑的瓷砖壁,努力让自己保持隐蔽。
冰冷的瓷砖贴着她的后背,传来彻骨的寒意,但这种寒冷却无法掩盖伤口传来的灼烧般疼痛。
更糟糕的是,湿透的衣物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紧贴在身上,冷水、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哪些是伤口的灼痛,哪些是寒冷的刺激。
那名狙击手毫无疑问是无比恐怖的对手。她不仅拥有一支足以打穿墙壁的来福枪,还有一双能跟上自己速度的眼睛,甚至能够隔着墙精准捕捉她的位置。
她更难以接受的是——她已经猜到了那名狙击手是谁。
是利兹。
安妮提供的缉捕队资料中,只有利兹能打出这种神乎其技的狙击。
是与她一起在谍报学院的寝室里住了三年的利兹。
是与她一起在毕业后跑了阿尔比恩一整圈的利兹。
是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的利兹。
是那个会在她做噩梦时轻抚她后背,轻声哄她入睡的利兹。
克莱尔靠在冰冷的瓷砖上,眼泪混合着血水从脸颊滑落,消失在浴池的积水中。
她不是在为肉体的伤痛而哭,而是她的心在痛。
那种痛苦,比任何物理上的伤害都要深刻,都要致命。
它撕裂的不是血肉,而是灵魂深处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