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华,脏。”祥子坐在一块巨石上伸出小腿,少女的脸色多出了几丝红晕。

“我不介意的。”初华露出爽朗的微笑后,便轻抚起那白洁纤细的嫩足。

亲自帮忙套上了蓝白相间的袜子,还有小皮鞋。

“这样,真的可以吗?”祥子不由感到新奇,抬了抬腿,然后又带着些许犹豫问道。

“鞋和袜子对我来说只是不重要的装饰品,可小祥不一样,总是很焦躁。”

初华抱紧祥子,那紫罗兰色的眸子挤出了眼泪。

“我不希望看到小祥再受伤了。”少女的眼泪滴落在圆圆的脸颊上,被她轻轻舔舐。

祥子的身子向后倾斜,用左手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

“我会更爱惜自己的。”祥子语气平淡的回答,下意识用手推开初华。

“小祥,讨厌我吗?”对此,初华只是用双手再次抱起了祥子的手。

“不,我只是……”祥子说到这里便不再言语,瘦小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是啊,为什么要推开。

明明是不能舍弃的人。

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一点都不明白呢。

“我喜欢你,初华。”祥子的身体停止颤动,转而直面着初华。

但她始终没有睁开双眼。

是啊,一直喜欢着初华。

无论问多少遍都会是这个答案。

“是吗?”是啊。

“我希望小祥……”深邃的眼底划过痛苦和悲伤。

她阖目暂憩,又睁眼醒来,最后只是露出一丝浅笑。

“不要喜欢除我以外的人。”这是初华的恳求。

“我一直都喜欢着初华。”祥子同样笑着回答。

她无法从那早已关闭的金色双眸得到任何回应。

就此沉默无言,直至旭日东升。

“去采些花吧。”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

又来到了相似的十字路口。

但这次没有拦路的树林们,以及立在中间的矮胖子。

“小祥,我们迷路了吗?”与祥子并行的初华,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迷路了?

或许吧,可是她再也做不到停下脚步。

逐渐抑制不住脑海里的声音。

在那些淤泥没有完全溢出之前,让一切都尘埃落定吧。

“好痛!”初华跌倒在地,身体翻滚起来,额头再次触碰到了石头。

祥子连忙转身,扶起了跌倒在地上的初华。

“小祥,要不我们先歇息吧。”初华又露出了哭哭脸,可奇怪的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泪痕。

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祥子托起了初华的裸足,上面布满了零零散散的伤疤,但终归是没有伤到筋骨。

或许停下来是个好选择。

但更不想被看到难堪的一面。

于是祥子选择再次背起了初华。

“为什么不停下来?”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出,初华第一次展露出冷酷的一面

“因为初华要采花呢。”闭眼的祥子轻笑说。

“不,为什么不停下来?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我们——难道就没有一丝的共鸣吗?”

初华想从祥子背上下来,但祥子就像被烙住的铁,只是用双臂把她紧紧的禁锢在了背上。

“我知道了。”祥子只是如机械一样回应。

“不,你不知道!”初华焦急的敲打祥子的背。

“这是由无数废墟拼搭起的箱庭,如果不能和他人产生心的共鸣,终其一生,也只能在仅属于自己的那片废墟上徘徊……”

“我看到了,那座花园。”祥子的脚步顿住了,与此同时停下的还有初华的声音。

“那里一定能采到很多的花。”毫无感情,如机械一样叙述着。

“你想起来了?”初华的声音在轻微颤抖。

“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只是不想回忆罢了。

她讨厌那些尸体,还有那些花。

“难道不是吗?你来这里的目的,不就只有这些吗?”祥子的笑就像和煦的阳光一样,毫无阴霾。

厌倦了。

那些幸福的记忆,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锈蚀的刀片,如今无时无刻都在削剐着心脏。

随着时间的推移,刀片的数量积累到现在,已经做不到能继续忽视的地步。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她都能接受,但快点结束吧。

“初次见面的时候,小祥也是这样背我的。”初华把头埋进祥子的发丝里,一脸幸福。

雨衣的兜帽不知何时摘掉了。

“我该怎么称呼小祥?”初华问道。

“什么名字都可以。”祥子的的声音如流水般清澈。

“那么,老鼠先生,海象先生,鳄鱼先生,玛贝尔小姐?”

“嗯,我在。”

“还是继续叫小祥吧。”

祥子感觉到脖颈处有些湿润。

就这样继续走了一段路,初华从祥子的背上跳了下来,与祥子背手并行着。

“小祥,在你的眼里我是谁?”

“初华、爱丽丝?”

“还有吗?”

“我不喜欢起外号。”

“那是身份不是外号!”初华挠了挠祥子的手心表示抗议。

…………

两人继续在林径小路行走着。

“你喜欢爱丽丝吗?”突然,初华冷不丁的问道。

少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直到最后也只是紧咬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是讨厌的吧。”初华仰头望了望挂在天上的太阳,紫罗兰色的眼眸里蕴含着嘲笑和讥讽。

但那是对自己的。

初华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对不起,小祥,可我真的很爱很爱你,这份爱并不是虚假的,无论做什么事都行,但是,千万不要——”

“不要什么?”祥子的身子扭了过来,看起来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没什么,小祥,忘了吧。”初华的语气很温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无意识的互相揉捏着。

“哦。”闭上双眼的祥子点了点头,与此同时那双耳朵堵塞的更紧了。

【不要讨厌除我以外的人啊。】

…………

扒开最后一个灌木丛。

树林的深处,是一片开满了花的花海。

“到了。”祥子无视掉路上的荆棘,径直的走到那棵柳树下。

她只是想休息一下。

仅此而已。

无数的光点汇集进祥子的身体。

“小祥,花很好看吧。”初华舞步婀娜,身披轻丝,足尖轻点,哼着歌,在花海的中心跳着不知旋律的舞。

“很好看。”祥子手里摩挲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臂骨。

花儿们的根系下埋藏着尸体。

祥子侧躺在柳树旁,只是看着初华的表演。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能接受。

但拿到你想要的后,快点离开吧,去往我永远都无法找寻的地方。

在花海起舞的少女向她伸出了手

“来吧。”阳光编织成的轻丝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会跳舞。”祥子的头微微低了下来。

“没关系的,我也不会。”初华拉起祥子的手,带动着她一起转起圈来。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光点汇集到祥子身上,组成銮金的礼服,厚重高贵且华丽。

少女们跨过遍地丛生的荆棘,距离隔的很远,看似毫无默契,杂乱无序,仅仅只是自顾自的跳动着,但两人的距离从始至终都没有变的更近,亦或是更远。

无情的花儿们生长,绽放,数量越来越多,填满每处空余的地方。

花园中心的那棵柳树上爬满了荆棘和花,就这样盛开着,绽放着。

然后被根茎榨干成朽木。

“你受伤了。”半蹲着的初华用食指轻捻起祥子脸上的血滴。

而祥子只是躺在花海,即便棘刺贯穿脖颈,也没有挪动一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都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她们被花海簇拥着。

初华开始用那些花儿们编制起花冠。

“或许你觉得自己无足轻重,但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你,我的余生将只剩悲伤和那些褪色的回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小祥,不管你理解不理解,我因你而幸福。”

那鲜血淋漓的手把数朵万寿菊缠进了祥子头顶上的花冠。

“我不知晓你竭尽全力来到这里,遭遇了多少苦难,但记忆里的你高傲坚强,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却总是充满着憎恶的情绪;如果能把糟糕的事情都忘掉的话,人就能幸福了吗——不,怎么可能呢?这样的话,终究还是什么事都没有解决。”

自嘲的声音结束,数十朵剑兰溶解成丝线汇集到那顶花冠。

“幸福的含义,直到现在还是一点都不明白,如果我的幸福是小祥的话,那小祥的幸福是什么——完全想不到呢,如果是家人的话,或许就能相互理解了……这次,我想成为你的恋人。”

无数的花绽放、凋谢、散落在地,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唯独把某种紫色的花瓣吹进了编织的花冠,是绣球花。

“所以,我的王子大人,戴上这顶礼冠吧,化为心脏的女王,将这个你我只能在泥泞里苟活的地狱化为养料,铸就成你我实现幸福的基石,再次君临天顶,俯瞰众生千百余年。”

初华把祥子头上的礼冠扶正,身体震颤,她的眼角流出热泪。

一阵微风吹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祥,为什么从始至终你都没有睁开双眼?

“因为眼前一片漆黑。”祥子笑着说道。

随着一阵破碎声响起,天与地的概念在此刻彻底颠覆,无数的尸骸化为愚鸟,从花园的底部,植株的根系下爬了出来。

瘦弱的身影身着黄色雨衣,手持棺骸大剑,身后跟着形态各异的四只鸟。

她便是愚鸟们的主,这片箱庭的国王,高松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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