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没有声,没有触觉,甚至连“存在”本身的边界都消融在这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意识像一叶孤舟,漂浮在无垠的墨色死海,既无起点,亦无终点。
“黑……好黑……这是哪里……”
身处于这黑暗空间中的,只有一个人。
难道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不是有着天使相迎的天国,亦不是属于判官夜叉的地府,没有那些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东西,这里有的仅仅是一片虚无而已。
一个人待在这样的地方,理所当然的会心生绝望吧。但似乎,自己就连名为“绝望”的感情也一并失去了。冷静的根本不像她,她记得自己以前分明应该是一个软弱的、让人看不下去的人才对,经常害得???为自己担心。
……
那个人?是谁?
这样的问题忽然在自己的脑海里闪现。思绪久久的萦绕着,就好像夜晚草丛中的萤火虫,一旦出现了,就再也无法将它忽视。
紫苑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无法记清楚那人的面容。但能感觉得到那一定是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她感受到自己空荡荡的心中有着一种强烈的执念,她想找到那个人,这种感觉宛如干渴的人渴求雨水。
“泠学姐……”
这个名字从紫苑尘封的心底里苏醒,带着令人心颤的回响。它瞬间锚定了她飘摇的意识,为她指明了唯一的航向——找到她!
“那么,就去找到她吧。”冥冥之中,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声音落下的刹那,绝对的黑暗如同被无形巨手撕开的幕布,骤然褪去。
周围的场景改变了。
刺骨的冰冷空气夹杂着尘埃和古老石料的气息涌入鼻腔。紫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宏伟却破败的地下神殿深处。高耸的穹顶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巨大的石柱雕刻着扭曲怪诞的神像,布满裂纹的地面湿滑阴冷。几盏残存的、镶嵌在壁龛中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一切投射出诡谲跳动的影子,如同某种活物的脉搏。
然后,她的目光被神殿中央的景象牢牢攫住。
“啊。”瞳孔,在冰冷的平静中,微微扩张。
只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够确认那个少女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人。
是她。银色的长发如同破碎的月光,散落在汗湿的额角和光洁的肩头。那身标志性的黑色连衣裙此刻更像是被刻意撕扯过的束缚,领口被粗暴地扯开,露出一大片泛着情欲红晕的雪腻肌肤和精致的锁骨。双臂被高高吊起,纤细的手腕被粗糙的绳索勒出刺目的红痕,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献祭般的、脆弱而诱惑的姿态。
是苏泠。
但紫苑所见的,绝非记忆中那个清冷孤高、如同雪山之巅不可亵渎的“永霜剑冠”。眼前的少女,身体正以一种违背意志的、妖异的韵律微微颤抖、扭动。红宝石般的眼眸失焦地半阖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珠的水光。饱满的樱唇微张,断断续续地逸出甜腻而破碎的呜咽,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胸前那对丰盈剧烈起伏。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正站在她面前。
楚熙。
那位永远如同精密仪器般冰冷、掌控一切的副会长,此刻却褪去了平日的刻板。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艺术家鉴赏作品的优雅与残忍,正沿着苏泠被迫绷紧的腰腹线条缓慢游移。冰冷的指甲若有似无地刮过敏感的肌肤,每一次触碰都引得吊缚的猎物一阵更剧烈的战栗和压抑不住的呻吟。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掌控一切的、近乎餍足的弧度,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燃烧着施虐与占有的幽暗火焰。
“……呜……嗯……”苏泠的抗拒声被更响亮的、被强行唤醒的生理性呻吟打断。她的身体在楚熙的玩弄下,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痛苦却又无法抑制地迎合着那带来灭顶快感的源头。这场景充满了亵渎的神性与赤裸裸的欲望,淫邪得令人窒息。
紫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空洞的眼眸里倒映着这禁忌的一幕。心中那名为“憧憬”的圣洁雕像,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瞬间布满了狰狞的裂痕。
为什么?
为什么泠学姐会……这样?
困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失去感情的心房。那个永远带着疏离、如同月光般不可触及的学姐,此刻竟在另一个女人的手下……沉沦?
啊————
我明白了。
是“情欲”。
紫苑的思维,如同被某种冰冷粘稠的液体渗透、扭曲、重塑。过去的逻辑轰然倒塌,一种全新的、带着剧毒的理解在废墟上滋生。
泠学姐并非自愿。她只是……被这具身体背叛了。被那名为“情欲”的原始本能牢牢捕获,如同陷入蛛网的蝴蝶,徒劳地挣扎,最终只能沦为捕食者的玩物。其实她对那个女人并没有任何好感,她恨那个女人,一定是!她的灵魂在尖叫,只是被这该死的肉体欲望压制了!
过去的紫苑,只会卑微地仰望,满足于守护在月光下的阴影里,从来没有觉得卑微又懦弱的自己能够与她相称。她会为学姐找到真爱而祝福,哪怕心如刀绞,也会微笑着退开,只要能够一直待在学姐的身边,能看到她幸福就好。那份感情,纯净得如同初雪。
……真的……可以容忍吗?
不。
绝不!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粘稠的、如同沥青般黑暗的情感,猛地从紫苑心底最幽暗的深渊里喷涌而出!它瞬间吞噬了所有迟疑、所有软弱!
嫉恨!
这陌生的毒火在她空洞的胸腔里疯狂燃烧,发出无声的尖啸!看着楚熙那带着施虐快意的手指在属于她的“月光”上肆意妄为,看着苏泠在那女人手中被迫绽放出诱人的姿态……紫苑感到一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随之而来的是毁灭一切的暴怒!
把她抢过来!
从那个阴险毒辣的蛇蝎女人手里!
用最直接、最不容抗拒的方式!
一个阴暗而笃定的念头在她扭曲的心智中成型,如同淬毒的荆棘破土而出:只要……只要我能给予泠学姐更大的快乐,超越那个女人所能给予的极限的、至高的、淹没灵魂的狂喜……学姐就一定会明白!明白谁才是真正能让她沉沦、让她解脱、让她获得无上满足的主人!她一定会选择我!抛弃那个只会玩弄她痛苦的女人!
一抹冰冷、诡异、带着绝对占有欲的笑容,如同毒藤绽放的花朵,悄然爬上了紫苑毫无血色的唇角。
是的。
一定是这样。
—————
冰冷的触感唤回了部分游离的意识。
雨丝,细密而冰冷,如同无数细小的银针,持续不断地刺落在她的脸颊和裸露的肌肤上。紫苑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野中是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雨水正顺着古老建筑斑驳的墙壁流淌。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窄、潮湿、散发着垃圾腐败气息的小巷深处。身下的地面冰冷坚硬,污水浸透了她身下那件……从未见过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色礼服长裙?这绝不是她在“07号”打捞驳船上穿的衣服。
她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像一具刚刚启动的精密人偶。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柔顺的齐肩短发滑落,滴在礼服光滑的布料上,留下深色的水渍。她环顾四周,目光如同扫描仪,不带任何温度。
在离她几米开外,小巷更深的阴影里,蜷伏着两个形状怪异的物体。
紫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拖着湿透的、沉重的裙摆,一步步走了过去。高跟鞋——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何时穿上了如此华丽的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靠近了。
是两具人形物体。不,准确地说,是两具被某种极其恐怖的高温瞬间碳化的焦尸。尸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蜷缩的姿态,如同被投入熔炉后又迅速冷却的蜡像。表皮完全炭化剥落,露出底下焦黑碳化的肌肉组织,甚至能看到部分森白的骨骼。面目全非,甚至连性别都无法分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烧焦混合着臭氧的刺鼻气味。
如果是过去的紫苑,看到这一幕,恐怕会瞬间崩溃呕吐,恐惧和悲伤会将她彻底淹没。
但此刻。
没有反胃。
没有恐惧。
没有悲伤。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空洞的瞳仁倒映着这两具人间惨剧的造物。内心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激不起一丝涟漪。仿佛眼前不是两具惨死的同类,而只是路边的两块焦黑的石头。她异常平静地、近乎冷漠地接受了这个“理所当然”的现状。
这里是哪里?她为什么会穿着这身诡异的银色礼服出现在这个陌生的雨巷?这两具焦尸是谁?她毫无记忆。意识的断层如同被粗暴撕开的书页。
然而,有一个念头却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灯塔,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性,在她被重塑的心灵中熊熊燃烧,驱散了所有迷雾。
找到泠学姐。
把她……夺回来!
冰冷的雨丝拍打在她苍白的脸上,顺着脸颊滑落,如同无声的泪痕。紫苑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白皙、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未知力量的手指。她的嘴角,再次勾起了那抹冰冷、扭曲、带着绝对占有欲的阴暗笑容。
“等我去救你吧,泠学姐……”她对着冰冷的雨幕,怀着被扭曲的心愿呢喃着,如同立下最扭曲的誓约,声音轻若耳语,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执念,“……很快,你就会知道,谁才是……能真正让你‘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