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地用干净纱布覆盖在涂了药膏的新伤处,用医用胶带固定好。

又帮顾怜心将褪下的衬衫轻轻拉上肩头,细致地一颗颗替他扣好纽扣。

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照顾一个年幼的弟弟,没有半分狎昵,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体贴。

“后背的伤,这几天尽量避免剧烈活动和弯腰,晚上睡觉也尽量侧卧。药膏一天涂两次,旧伤的地方自己也要轻轻揉一揉,促进吸收。”

苏晚一边整理药箱,一边柔声叮嘱,“胃不舒服的话,这几天饮食要清淡温热,按时吃饭,哪怕少吃一点也好过饿着。”

她顿了顿,看着顾怜心依旧低垂的头和苍白的侧脸,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如果……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身体再不舒服,随时可以来找老师,好吗?”

顾怜心默默地听着,点了点头。

后背传来药膏持续的温热感和苏晚指尖残留的温柔触感,胃里那碗粥带来的暖意也还未完全消散。

这些短暂的、真实的温暖,与他所经历的冰冷世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的心绪更加茫然和混乱。

“谢谢……苏老师。”他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不用谢,这是老师应该做的。”苏晚脸上绽开温柔的笑容,如同暖阳融化冰雪,“回去上课吧,要是下午还觉得不舒服,随时过来。”

顾怜心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医务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股淡淡的药草香和苏晚温柔却让他无所适从的注视。

走廊里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伤处似乎真的舒缓了许多,但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茫然和不安,却比来时更加深重。

沈清秋冰冷的命令,苏晚温柔的关怀……她们到底想要什么?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为何会被卷入这样的漩涡?

他拖着依旧疲惫但身体上疼痛减轻了不少的身体,走向教室。

路过学生会办公室所在楼层时,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低着头,目不斜视,仿佛那扇门后藏着择人而噬的猛兽。

下午,放学铃响。

顾怜心收拾好书包,动作有些迟疑。

他想起了沈清秋的命令:放学后去学生会整理储物间。

恐惧和抗拒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脚步。

他磨蹭着,直到教室里的人几乎走光了,才慢吞吞地起身。

后背的伤在药膏作用下好了些,但想到又要面对那个冰冷的地方和沈清秋可能的审视,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走向学生会办公室。

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夕阳的余晖将影子拉得很长。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附近,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而充满愤怒的声音——是顾雪!

顾怜心的心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跑,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里面的对话清晰地传了出来。

“……沈主席!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顾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委屈和愤慨,“我亲眼看到我弟弟早上从这里离开后,鬼鬼祟祟的!我中午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结果……结果就发现冰箱里的牛奶不见了!那可是您的东西啊!”

顾怜心浑身冰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牛奶?偷窃?顾雪在诬陷他!

“哦?”沈清秋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副清冷平静的调子,听不出喜怒,“牛奶?”

“是的!就是放在冰箱里那瓶日期最新的鲜牛奶!”顾雪的语气斩钉截铁,“我早上还看到在里面的!肯定是他!他平时就小偷小摸惯了,家里东西也经常不见!这次居然胆大包天偷到学生会,偷到您头上了!沈主席,这种人绝对不能姑息!必须严惩!最好全校通报批评,让他滚出学生会!”

恶毒的指控如同毒箭,字字诛心。

顾怜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他想冲进去解释,但巨大的恐惧和长久以来的怯懦让他动弹不得。

他知道,在沈清秋面前,他的任何辩解都苍白无力。

更何况,他确实……早上对着那瓶牛奶动过不该有的念头。

“是这样吗?”沈清秋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玩味,目光仿佛穿透了虚掩的门缝,落在了门外那个单薄颤抖的身影上。

顾雪见沈清秋似乎有所动摇,更加卖力地添油加醋:“千真万确!沈主席,我这里有证据!”她掏出手机,快速点开相册,“您看!这是我中午拍的!冰箱里空空如也!牛奶就是他偷的!这个下贱的贼骨头!丢尽了我们顾家的脸!您……”

顾雪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沈清秋并没有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她的目光,正越过顾雪,平静地投向门口。

顾怜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母亲的责骂,学校的处分,顾雪得意的嘲笑……所有冰冷的恶意都将再次将他淹没。

就在顾雪顺着沈清秋的目光疑惑地转头看向门口,脸上即将露出得意和怨毒混合的表情时——

沈清秋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牛奶是我让人拿走的。”

“我中午让助理送去给苏晚老师了。”

“顾怜心同学今天身体不适,需要补充营养。学生会成员的健康管理,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空气,瞬间凝固了。

顾雪脸上那得意的、怨毒的表情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僵住,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当众扇了一巴掌般的难堪所取代!

她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手机还僵在半空,屏幕上的照片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而门外的顾怜心,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放大!

沈清秋……在……帮他?

不……她说的是……学生会成员的健康管理是工作的一部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同时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

沈清秋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僵立当场的顾雪,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居高临下的漠然。

“顾雪同学,”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顾雪感到无地自容,“没有证据的指控,是诽谤。学生会的名誉,不容轻侮。”

“我……我……”顾雪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巨大的羞愤和被彻底碾压的无力感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精心策划的诬陷,她以为能彻底踩死顾怜心的致命一击,在沈清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下,瞬间土崩瓦解,反而让她自己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她看着沈清秋那冰冷的、仿佛看透了她所有小心思的眼神,再想到门外可能听到一切的顾怜心,强烈的耻辱感和滔天的嫉恨如同岩浆般在她胸中翻滚、炸裂!

“砰!”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抓起自己的书包,看也不敢再看沈清秋一眼,像只斗败又羞愤欲绝的公鸡,低着头,带着哭腔和满腔的怨毒,撞开虚掩的门,冲了出去!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就靠在门边墙上的顾怜心,或者说,她此刻根本无颜面对任何人,只想逃离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地方。

顾怜心看着顾雪狼狈逃窜的背影,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更深的茫然和冰冷。顾雪的诬陷失败了,但沈清秋的“解围”,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一种更彻底的宣示——他,顾怜心,是她沈清秋“工作”的一部分,是他的所有物,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更轮不到别人来“处置”。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办公室内。

沈清秋已经坐回了她那宽大的办公椅里,姿态优雅而疏离。她甚至没有看顾怜心一眼,只是随手拿起一份文件,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进来。”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开始整理储物间。”

顾怜心麻木地走了进去,如同一个被编好程序的机器人。

他走向储物间,在关门之前,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个小冰箱。

冰箱门紧闭着。

但他知道,里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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