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涌进来的风带着松针和潮湿泥土的气息,比站台的铁锈味清冽百倍——这是临山特有的味道,去年来的时候,李洋说像“刚剥开的青提子”。
他弯腰拎起脚边的登山包,侧袋露出的攀岩绳流苏被风卷得打旋,绳头沾着的卤汁印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身后的李洋正踹着座位底下的零食袋,铝箔包装窸窣作响,这家伙昨晚塞了半袋卤鸡爪进来,此刻裤兜还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颗没吃完的卤蛋。
“走了走了,再磨蹭道观该关门了。”李洋的运动鞋踩在车厢连接处的铁板上,发出哐当一声。
他把背包甩到背上时,后颈的汗渍被风一吹,立刻洇出浅淡的白痕,沈天凌瞥了眼,想起昨晚这家伙对着镜子涂防晒霜时,把后颈忘得一干二净。
站台比山下的临山站更简陋,水泥地面裂着蛛网似的缝,缝里钻出几丛野菊,花瓣沾着今早的露水。
远处的山影在暮色里渐渐沉成墨色,飞车站台的铁皮棚顶歪歪扭扭,挂着块锈迹斑斑的木牌,用红漆写着“距山顶道观三里”,字迹被雨水冲得发淡,倒像谁用指甲抠出来的。
李洋忽然指着棚顶的蜘蛛网易:“你看那网,好家伙有够大的。”
他说着往站台边缘走,帆布鞋碾过地上的松子壳,发出细碎的响。
沈天凌跟过去时,看见他正仰头望山顶——那里隐约有几点灯火,像被揉碎的星子落在道观的飞檐上。
风卷着松涛声漫过来,沈天凌忽然发现李洋背包侧袋的地图露出一角,红笔圈住的“姻缘树”三个字被风吹得掀动。
“再不走天黑该迷路了。”沈天凌拍了把李洋的后背,对方“嘶”了一声,转身时鼻尖沾着片松针,“催什么,我这不是在看路线嘛。”
“我们先去姻缘树看看?”
“不。”沈天凌摇了摇头,“现在赶过去天应该都要完全黑掉了,今天晚上咱们在山顶搭帐篷过夜,等明天天亮的时候再去”
“行。”李洋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半晌过后,忽地开口道:“对了,山顶不是不让搭帐篷吗?”
“凌哥,住旅馆不行吗,为什么非得住帐篷,而且山顶又不能塔这玩意儿,咱们还要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沈天凌晃了晃脖间挂着的空间钥匙,“放宽心,一切有我呢。”
李洋嘴角往一边撇出个不太情愿的弧度,喉间咕哝了句什么,被山风卷着没传远。
他单手拽着背包带往肩上提了提,另只手已经伸进侧袋,指尖勾住包着卤鸡爪的透明塑料袋——那是他特意让家里卤味店多加了八角的,袋口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红油。
塑料包装被指甲戳破的脆响在松涛声里格外清晰。
他拎出只油光锃亮的鸡爪,骨节处的皮皱巴巴裹着胶质,卤汁在袋底积成小小的琥珀色水洼。
山风卷着松针的清苦掠过来,混着卤香往沈天凌鼻尖钻时,李洋已经低头咬下去,牙齿嗑开脆骨的"咔嚓"声惊飞了崖边栖着的几只山雀。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沈天凌伸手替他挡了挡斜飘过来的山雨,几滴凉珠落在李洋啃得油亮的手背上。
这家伙腮帮鼓鼓的,卤汁顺着指缝往手腕淌,在晒得发红的皮肤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痕,倒像他背包侧袋露出来的登山绳,被卤汁浸得发亮。
李洋没抬头,含糊不清地哼了声,指尖捏着鸡爪往嘴里送的动作没停。
暮色已经漫过他啃得油亮的指尖,远处鹰嘴崖的轮廓渐渐融成灰黑色,只有他啃鸡爪的动作还在光影里格外分明——连骨缝里的肉丝都被舌尖舔得干干净净,最后还把鸡骨头举到眼前瞅了瞅,确认没剩半点肉才舍得才一气吞入腹中。
"每一次看到你这吃法,都能让我确信我这个兄弟是活着的。"沈天凌踢了踢他脚边的石子,那石子骨碌碌滚下。
二人有说有笑聊了半路。
直到在山顶另处寻得了一处平坦的空地。
走在前头的沈天凌正用登山杖探路,闻言回头笑了笑,冲锋衣下摆扫过崖边的野菊:"等会儿搭帐篷,你去捡柴火,正好擦擦满手的油。"
李洋把鸡皮咽下去,手背在牛仔裤上胡乱蹭了蹭,留下几道深褐色的印子。
他望着渐沉的暮色里愈发清晰的鹰嘴崖轮廓,忽然摸出第二只鸡爪:"捡就捡。"
咬下去时脆骨声又响了响,“反正等会儿煮泡面,我需要煮十几包。”
山风忽然转烈,卷着崖边的碎石子往沈天凌脚边撞,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李洋的脚步声早已没入暮色深处,连最后一点衣角扫过灌木丛的窸窣都消散了,只剩下鹰嘴崖背阴处的风,像无数只冰凉的手,扯着他白T恤的后领。
沈天凌缓缓蹲下身,帆布背包带从肩头滑落时,金属搭扣撞在岩壁上,发出闷沉的回响。
背包底沾着的山道泥土簌簌掉落,露出侧面缝着的暗袋——他指尖探进去,摸到块冰凉的金属,是黑色大枪的枪鞘尾端,嵌着的特殊引雷石正随着山风微微发烫,像块蓄势待发的烙铁。
他把背包平放在凹进去的石壁下,拉链拉开时,里面的物件在渐暗的光里显露出轮廓:半袋没开封的压缩饼干、急救包的红色三角标、还有用黑布裹着的长条形物事。
风卷着松针扫过背包,黑布被掀起一角,露出枪身缠绕的银纹——那纹路像极了被劈开的云层,在枪尖处汇聚成道闪电的形状,这是他的三阶源器雷元枪。
沈天凌站起身时,后颈的肌肉绷得发紧,下颌线在暮色里刻出冷硬的弧度。
他仰头望时,方才还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此刻已被墨色云层压得很低,云絮翻涌间,偶尔有银亮的光脉一闪而逝,像藏在棉絮里的针。
空气里浮着股潮湿的铁锈味,是雷电将至的气息,他指尖触到枪鞘上的黑曜石,那点烫意顺着指腹爬上来,直抵心口。
“第一式‘雷光掠影’可是被系统给搞的活生生死上千次才练会的。”
他低声自语,喉结滚动时,山风忽然卡在喉咙口,带着碎冰似的凉意,“总差最后那道坎,反正老子不会再去训练模式练习第二式了,看名字这第二式【雷殛千钧】应该是引动进行雷霆攻击,我这样直接肉身接触天雷应该没什么问题。”
左手在腰间摸出个青铜小鼎,鼎身刻着雷电符文,是他花大价钱在网上搞来的引罩、道具,此刻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滑。
三天前在武道馆,他对着沙袋演练第二式“雷殛千钧”,枪尖劈出的气劲总在最后三寸溃散,沈天凌猜测可能是自己未曾借天地雷霆之力,而如果自己亲身体验过,方能让枪意与雷息相融。
云层忽然压得更低,遮住了最后一点天光。
远处的山风卷着雨气扑过来,打湿了他的睫毛,沈天凌却没眨眼,只是缓缓解开黑布——雷霆枪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枪身的银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震颤。
他双手握枪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虎口处还留着旧伤的茧子,那是上个月练枪时被枪尾震出的血痕,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咔——”头顶忽然炸响一声脆雷,不是轰鸣,是云层摩擦的锐响。
沈天凌猛地抬枪,枪尖直指苍穹,银纹瞬间亮起,像有无数细小的闪电在枪身上游走。他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电荷在聚集,落在发梢上,带来细碎的麻痒,连石壁下的背包都在轻轻颤动,侧袋里的罗盘指针疯狂打转,指向天空的方向。
风里的雨气越来越浓,打在枪身上,凝成细小的水珠,被银纹的电光映得发亮。
沈天凌闭上眼,耳中只剩下自己的心跳与云层的嗡鸣,那两种声音渐渐重合,像擂鼓,也像奔雷。
他想起雷霆枪法上第二式的介绍说的“枪随雷动,意逐电行”,舌尖抵住上颚,猛地睁眼时,瞳孔里映出一道撕裂云层的银亮——第一道天雷,正顺着枪尖指引的方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俯冲下来。
石壁下的野菊被狂风压得贴地,背包里的急救包三角标在风里疯狂摇晃,而沈天凌握枪的手臂纹丝不动,枪身银纹与天雷的光脉在半空相接的刹那,他喉间爆发出一声低喝,像要把三个月的郁结全灌入枪尖:“雷殛千钧——!”
山风骤然静止,只有雷霆在耳边炸开,将他的身影与枪影,一同钉进临山鹰嘴崖的暮色里。
银紫色的雷光在枪尖炸开时,沈天凌感觉掌心像攥住了团沸腾的铁水。
雷元枪的银纹骤然亮起,像无数条苏醒的银蛇顺着枪身攀缠而上,将天雷的锋芒寸寸裹住——那道劈落的电光本该是撕裂天地的锐刃,此刻却被枪身的雷纹引着,在枪尖凝成半尺长的光穗,簌簌落向他的手背。
山风被雷光震得倒卷,崖边的野菊贴着石壁伏成一片,豆大的雨点砸在枪身上,瞬间被蒸腾成白雾。
沈天凌双臂肌肉贲张,运动服袖口被震得裂开细缝,露出腕骨处被枪柄磨出的老茧——那层茧子此刻泛着淡金色,是常年练枪时气血浸染的痕迹,正随着天雷的震颤轻轻发烫。
“嗡——”雷元枪发出龙吟般的震颤,枪尾嵌着的黑曜石突然迸出刺目红光,将涌入体内的雷劲往经脉深处引。
沈天凌喉间涌上腥甜,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舌尖尝到铁锈味的瞬间,忽然想起训练模式中那位虚影说的“雷过经脉如走刀,需以意驭之”。
他沉腰扎马,枪尖稳稳指向前方,任由天雷的余威顺着手臂游走,在肩胛处炸开细碎的麻痒,又在丹田处凝成团暖烘烘的气——那是雷霆枪法第二式“奔雷”的气劲,之前总在最后一寸溃散,此刻却被天雷催得愈发凝练。
雨幕里,他的影子被雷光拓在石壁上,忽明忽暗。
握枪的指节泛白,虎口被震得渗出血珠,血滴落在枪身的瞬间,竟被雷纹引着凝成细小的血珠,顺着银纹缓缓滚动,像条游弋的血线。
远处的鹰嘴崖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是被天雷余波震落的,而他脚边的背包侧袋,那枚青铜引雷鼎正嗡嗡作响,鼎身的雷电符文与枪身的银纹遥遥呼应,在雨雾里织出张淡金色的网。
“还差一点……”沈天凌低喝出声,声音被雨声和雷响揉碎,却带着股执拗的锐劲。
他能感觉到雷元枪在贪婪地吸收天雷之力,枪身的温度渐渐接近掌心的热度,之前练枪时总卡壳的“枪意转势”,此刻竟随着雷劲的流转变得顺畅——当第二道稍弱的雷光劈落时,他手腕轻抖,枪尖划出道圆弧,将雷光引着绕身一周,再猛地向前刺出。
“嗤!”气劲撕裂雨幕的声响格外清晰。
枪尖前半尺的雨珠被震得悬浮在空中,凝成串晶莹的珠链,而沈天凌丹田处的气团终于冲破滞涩,顺着经脉涌向枪尖,与天雷余劲撞在一起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雷霆枪法第二式【雷殛千钧】,成了。
雨势渐小,最后一点雷光在枪尖熄灭时,沈天凌才缓缓收枪。
雷元枪的银纹淡下去,只留黑曜石还泛着余温,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腹触到滚烫的额角,那里竟沁出层细汗,混着雨水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小珠,滴落在雷元枪的枪缨上。
石壁下的背包还在轻轻颤动,侧袋里的罗盘指针终于稳住,指向他的方向。
沈天凌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忽然笑了笑,抬手将雷元枪扛在肩上——刚才那道天雷的威力,确实在承受范围之内,却刚好够他捅破那层窗户纸。
山风卷着雨后的松香过来,吹得他湿透的T恤贴在背上,却带不走骨缝里残留的暖意,那是雷霆之力与枪意相融的温度。
“试试威力吧。”
沈天凌足尖在湿滑的青石上碾出半寸深的印痕,方才引雷后残留的麻痒还在经脉里游走,却被他强行压入掌心。
雷元枪的枪尖斜指地面,银纹在雨后的微光里流转,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金蛇在枪身蜿蜒。
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处刚凝练的雷霆气劲骤然翻涌,顺着手臂经脉往枪尖聚去——【雷殛千钧】以雷球为引,碎劲为势,方能化一为千。
指节扣紧枪柄的刹那,雷元枪突然发出嗡鸣,枪尖半寸处的空气开始扭曲,水汽被无形的力场逼开,凝成圈透明的气晕。
紧接着,一点金光从枪尖亮起,起初只是米粒大的光斑,转瞬便膨胀成拳头大的雷球,金色的电弧在球表面滋滋游走,像裹着层活物般的光晕。
沈天凌能感觉到掌心的雷元枪在发烫,枪尾的黑曜石突突跳动,像是在呼应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去!”他低喝一声,手腕猛地向前一送,枪尖的雷球被这股力道猛地催出,破风时带起尖锐的呼啸。
金色雷球在半空中划过道亮弧,离枪不过丈许,突然“嘭”地炸开,化作上百团拳头大小的雷球,每团都裹着刺目的电弧,像被打翻的星斗,朝着不远处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松树扑去。
球形闪电群穿破雨后的薄雾时,空气里弥漫的松树清香突然被浓烈的臭氧味取代。
最先抵达的雷球撞在树干上,没发出巨响,却见树皮瞬间焦黑,迸出细碎的火星;紧随其后的雷球在枝桠间炸开,银紫色的电弧顺着松针蔓延,整棵树的枝叶突然剧烈震颤,松针簌簌掉落,却在半空被其他雷球引燃,化作点点流火。
沈天凌站在原地,握着雷元枪的手微微发颤。
他看着那棵老松树在球形闪电群中摇晃,树干上炸开无数焦黑的坑洞,最粗的那根侧枝“咔嚓”断裂,带着燃着的松针砸向地面,激起片湿泥。
而那些未击中树干的雷球并未消散,反倒在半空盘旋,像群被驯服的金色蜂群,电弧交织间,竟在松树周围织成张闪烁的电网,将飘落的碎叶瞬间灼成灰烬。
“原来这才是【雷殛千钧】的真正威力,太猛了不愧是雷霆枪法。”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触到雷元枪枪身时,发现银纹已黯淡下去,只留枪尖还凝着点余电,碰一下便麻得指尖发颤。
丹田处的雷霆气劲耗去大半,却比刚才更凝练,像是被这一击磨去了杂质。
远处传来李洋的呼喊:“凌哥!你在炸山吗?”
沈天凌回头时,看见李洋背着背包从山道跑过来,帆布上还沾着泥点,手里捏着半只啃了一半的卤鸡爪,看见那棵焦黑的松树,眼睛瞪得溜圆,“我靠,你这新招够狠,早知道刚才不去捡木头了。”
沈天凌将雷元枪扛在肩上,望着还在滋滋冒电的松树,忽然笑了笑。
雨后的月光从云层漏下来,照在雷元枪的枪身上,反射出细碎的白光,他能感觉到枪身残留的雷劲正在缓慢复苏,像是在期待下一次的轰鸣。
山间的晚风卷着松烟过来,吹得他湿透的衣角猎猎作响,却带不走此刻胸腔里的滚烫——这【雷殛千钧】,终究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