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染山纱良身前，脚步和地面的叩击节奏很特别。每一步都精确踩在染山纱良呼吸的间歇，像是在用鞋面碾碎什么似的。
——不能并肩走……
——不能走太近……
染山纱良刻意放缓了脚步，让对方的影子始终离和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染山，今天的国语课……”蓝染惣叶月忽然开口，脸颊上的白色绷带跟着动了动。
兴许是因为暮色，也兴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染山纱良隐约看见对方脸颊上的白色绷带，泛着一点暗黑的、有点像血的颜色。
“唔……”
因为突然被叫到名字，染山纱良呼吸一轻，下意识攥紧了裙角。
“里面不是说人类的眼睛看到的景色不会马上消失，它会被储存起来，印在眼底。”
“就像对着樱花凝视片刻，然后闭上眼睛，眼皮内侧就会栩栩如生的映现着樱花的影像。”
蓝染惣叶月轻轻笑着，一边歪过头，一边将墨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女。
“所以，我在想……如果一直看着染山……”说着，蓝染惣叶月的声音忽然变得极端温柔和幸福，充斥着蜜糖一般的粘稠和甜蜜，“是不是就算挖掉我的眼球，视网膜上也会永远残留着染山的倒影呢？”
好奇怪……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好奇怪。
脑袋里一连两个奇怪，染山纱良踉跄着后退，整个人有些不寒而栗。
“咔嚓……”
同时，伴随着少女的后退，清脆的一声响响起。
染山纱良的鞋面，残留着踩碎了的枫叶叶脉。暮色中，像极了凝固的血丝。
“蓝、蓝染同学.……”
半晌，少女下意识的开口，声音磕磕绊绊，似乎只是为了说些什么而说话。然而，话音未落，少女喉间突然泛起一股浓烈的铁锈。染山纱良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口腔内壁不知什么时候被牙齿蹭破。
——好疼。
——想哭。
……
哭泣是需要时间的。
蓝染惣叶月并没有给少女哭泣的时间。
哒、哒、哒。
一步，一步，一步。
三声脚步响起。
蓝染惣叶月走到了少女面前，极强的压迫感缓缓逼近。
“染山在害怕吗？”蓝染惣叶月的指尖抵上了少女的唇角。
“为什么要害怕？”
“不要害怕。”
“不可以害怕。”
“我会永远保护你。”
轻轻的声音落入耳中，却叫人浑身冰凉、毛骨悚然，染山纱良本就苍白的愈发惨白。
那一瞬间。
毫无征兆的，少女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
『活着的时候就是疯子。』
『就算死了，也要化作厉鬼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继续纠缠。』
……
“染山……”蓝染惣叶月轻喃着，声音温柔得近乎诡异，“你的血，比想象中的要温暖呢。”
染山纱良的呼吸一滞。
……她在说什么？
血？
什么意思？！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染山纱良回过神，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见——
蓝染惣叶月张开嘴，粉红的舌尖划过指甲，将那一抹混着自己血丝的唾液缓缓卷入唇间。
“甜的呢。”喉间溢出满足的叹息，蓝染惣叶月的瞳孔在暮色中裂成细线。
紧接着，她将沾湿的指尖举到眼前，一边看着唾液拉出的银色丝线低笑着，一边甜蜜道：“比染山的眼泪……要甜的多。”
染山纱良胃部一阵痉挛。
余光中，她看见蓝染惣叶月的牙齿在湿红的唇中若隐若现，闪烁着森寒的光芒。染山纱良莫名想到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亚马逊里的食人鱼——它们的牙齿也是这样。
“染山……”
蓝染惣叶月再次贴近，染山纱良能清晰的闻到她的呼吸中混杂着某种铁锈的甜腥，“你要不要尝一尝我的血呢？”
蓝染惣叶月的声音很奇怪。
带着某种闷响，像是从水底下传来的声音。
染山纱良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后背抵着墙壁，早已经是退无可退。
可是蓝染惣叶月的气息已经席卷了上来，在唇间、脖颈，贴着肌肤，刺入血肉，深入神经。
染山纱良呼吸加剧，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恐惧。
于是，在这样的恐惧中，染山纱良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蓝染惣叶月。
“抱、抱歉……”染山纱良往旁边挪了一两步。
“我、我先回家了。”
说完，染山纱良留给蓝染惣叶月一个背影，就急急忙忙的往校门口走去。
“明天见。”
一两秒后，蓝染惣叶月的声音在原地响了起来。
是甜蜜的，没有任何不快。
但是，染山纱良就是很害怕。
她能感觉到和对方声音不同的是，那视线，蓝染惣叶月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像蛛丝般缠绕着她的后颈。
“啪嗒……”
校门口的路灯骤然亮起。
染山纱良有些猝不及防，视野一瞬间变得有些朦胧。
“染山……”
身后，蓝染惣叶月又开口，声音空灵又轻飘，“你的发绳好像掉在我这里了。”
染山纱良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马尾，发现自己束发的缎带确实不见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见蓝染惣叶月食指和中指正缠绕着一条浅蓝色的发带把玩。
“明天...还给我好吗？”染山纱良的声音在发抖。她现在实在不想和蓝染惣叶月呆在一起了。
蓝染惣叶月的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完美又漂亮的笑。“好的。”说完，她又将染山纱良发绳凑到鼻尖轻嗅，“我会好好……保管的。”
染山纱良没有看到蓝染惣叶月对着她的发绳做些什么。
她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已转身逃跑。
但是，她能感受到蓝染惣叶月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即便转过街角，那视线仍旧如附骨之疽般黏在脖颈上。
直到跑了两个街区，察觉到窥视的视线彻底消失不见后。染山纱良才敢靠在便利店旁的自动贩卖机上，停下喘气。
今天……
真的是最糟糕的一天。
不愉快。
不愉快。
……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染山纱良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些。她正想理清自己的思绪，证明这个世界绝对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时。
却在下一秒，抬手整理自己的头发时，触碰到了某个冰冷的东西——一条陌生的黑色发绳不知何时缠在了她的发梢上，绳结处还沾可疑的暗红。
染山纱良的呼吸凝固了，她突然想起蓝染惣叶月今天体育课时手腕上缠着的正是这样的发绳。
“嘎—嘎—”
低沉又嘶哑的乌鸦叫声从远处传来，夜风卷起便利店门口的传单，上面印着最新一期失踪人口的协查通告。
染山纱良无暇顾及这些，她发现发绳的内侧用极小的字迹刻着：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