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斯塔的佣兵工会坐落于城市最混乱的街区,厚重的橡木大门上钉满了刀痕与干涸的血迹。推门而入的瞬间,混杂着劣质酒精、汗臭与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大厅内光线昏暗,仅靠几盏油灯勉强照明,角落里传来骰子滚动与金币碰撞的声响,偶尔夹杂着几声粗鲁的咒骂。

阿德里安压低声音对艾瑟莉亚道:“这种地方,没熟人引路,问情报等于送钱。”他目光扫过四周——满脸疤痕的壮汉、裹着斗篷的独眼女人、指尖把玩匕首的瘦高男子——每个人都在用余光打量着新来的“肥羊”。

艾瑟莉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鳞纹,琥珀色的竖瞳微微收缩:“可是这样太慢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

阿德里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欲速则不达。先接几个任务,混个脸熟。”

二人走向大厅中央的告示板,泛黄的羊皮纸上密密麻麻贴满了悬赏令:

“剿灭盘踞黑松林的狼人,赏金50银币。”

“护送商队至北境,需战力证明。”

阿德里安的手指在最后一条悬赏上停顿片刻。

就在他沉思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暗香飘入鼻尖。

那是一种混合了枯萎玫瑰与冷铁的气息,与周围粗犷的氛围格格不入。

阿德里安侧目望去——

一位身披暗红色长袍的女性正站在告示板另一侧。她的肌肤苍白如瓷,唇色淡如凋零的花瓣,灰暗的双眸扫过悬赏令时,瞳孔深处偶尔裂开几丝血色纹路,如同破碎的玻璃。她的腰间缠绕着荆棘束带,刺尖没入布料,却不见血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那枚银质玫瑰发饰,花瓣由某种灰蓝色晶体凝成,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觉醒者,还是很强的那种……)

阿德里安的肌肉瞬间绷紧。黑烟在他袖口无声翻涌,本能地感知到威胁——这个女人的气息,强大到令人窒息,仅次于维斯塔和流浪者。

艾瑟莉亚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口,竖瞳紧盯着对方:“那个人……”

“嗯。”阿德里安微不可察地点头,“别轻举妄动。”

瓦伦提娜似乎察觉到了目光,缓缓转头。她的视线在阿德里安身上停留片刻,随后落在艾瑟莉亚的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二位是新来的吗?”她的声音轻柔如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德里安镇定回应:“不错,正苦于没有熟人,混不进这环境。”

瓦伦提娜伸出左手,银灰色的手套下隐约可见结晶化的指尖:“巧了,我最近手头紧,需要赚些外快。不如……同行如何?”

阿德里安没有犹豫,握住她的手:“求之不得,还请多多关照。”

在肌肤相触的瞬间,二人心照不宣的进行了交换——

黑烟与暗红晶尘无声碰撞!

两股混沌能量短暂共鸣,阿德里安脑海中闪过破碎的画面:血色的审判庭、结晶化的罪人、瓦伦提娜为死者合眼的背影……

(原来是她……传闻中的“无悯仲裁”。)

瓦伦提娜微微眯眼,似乎同样窥见了阿德里安的记忆。她收回手,轻声道:“看来,这次合作会很愉快。”

瓦伦提娜领着二人穿过嘈杂的大厅,在角落一张还算干净的橡木桌前坐下。她抬手示意酒保,指尖轻点桌面:“三杯蜜酒,一份烤鹿肋排,再来一篮黑麦面包。”

酒保瞥了一眼她发间的玫瑰发饰,脸色微变,匆匆退下。

“看来你在这里挺有名。”阿德里安似笑非笑。

瓦伦提娜将手套摘下,露出半结晶化的左手,指尖轻抚杯沿:“彼此彼此。前些日子用黑烟把教会刑场吹飞的人……原来是你。”

阿德里安耸肩:“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罪恶杀手’。”

艾瑟莉亚的竖瞳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龙炎在掌心悄然凝聚又散去——她讨厌这种打哑谜的对话。

酒菜上桌后,瓦伦提娜用匕首慢条斯理地切着鹿肉,刀锋划过焦脆的表皮,露出粉嫩的肉芯。

“所以,”阿德里安抿了一口蜜酒,“接下来你打算接哪个委托?”

瓦伦提娜抬眸,灰暗的瞳孔映着烛火:“最近匪患横行,就接那个剿匪的吧。既能赚赏金,又能……”她顿了顿,“为民除害。”

阿德里安挑眉——这理由从“无悯仲裁”口中说出,讽刺至极。

艾瑟莉亚突然放下酒杯,琥珀色的竖瞳直视瓦伦提娜:“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真的只是缺钱吗?”

(这只笨龙……)

阿德里安扶额。人与人之间的试探、默契、心照不宣的谎言——这些社交规则对龙族少女而言,仿佛天书。

瓦伦提娜轻笑一声,反问道:“那你们的目的呢?”

艾瑟莉亚噎住,嘴唇抿成一条线。她本人连阿德里安都瞒着,更不用说刚刚认识的瓦伦提娜了。

瓦伦提娜并未因艾瑟莉亚的直白质问而恼怒,反而轻轻放下酒杯,唇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们大老远来这里一趟,”她站起身,暗红长袍如水般垂落,“不如我带你们四处晃晃吧。”

阿德里安略感意外,但很快点头同意。方才黑烟共鸣时,他窥见的不仅是血色的审判庭,还有更深处的画面——瓦伦提娜跪在孤儿院废墟中,将一朵干枯的野花放在无名墓碑前。

(她的本质……或许比传闻温柔得多。)

尽管那些破碎的记忆里确实有她杀人的场景,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透出的却是一种近乎圣职者的和蔼。与维斯塔那种冰冷的算计不同,瓦伦提娜的善意似乎与生俱来,却又被某种沉重的枷锁束缚着。

三人离开酒馆,踏入克雷斯塔的街巷。瓦伦提娜走在前面,步伐轻盈却沉稳,暗红长袍在风中微微扬起,宛如一片凋零却倔强的花瓣。

阿德里安默默观察着她。

——她在面包摊前多付了几枚铜币,却不让摊主找零。

——她蹲下身,替路边摔倒的孩子拍去膝盖上的尘土,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战士。

——甚至当一只瘦弱的流浪猫蹭过她的脚边时,她的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灰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柔软。

(如果觉醒者都是疯子……那她疯在哪里?)

阿德里安不禁困惑。瓦伦提娜的言行举止几乎与常人无异,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温和。可“无悯仲裁”的凶名绝非空穴来风——那些被结晶化的罪人、血色审判庭的传说,都真实存在。

矛盾感在她身上交织,仿佛光与影的界限被刻意模糊。

艾瑟莉亚很快被街边的小摊吸引。她蹲在一个卖彩色玻璃珠的摊位前,竖瞳闪闪发亮,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些晶莹剔透的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她抬头问瓦伦提娜,语气里满是孩子般的好奇。

瓦伦提娜在她身旁蹲下,耐心解释:“这是琉璃珠,阳光照过来的时候,会在地上投出彩色的光斑。”她拾起一颗湛蓝色的珠子,对着阳光轻轻一转,地面上立刻浮现出一小片晃动的蓝色光晕。

艾瑟莉亚“哇”了一声,伸手去抓那道光,动作笨拙却纯粹。

瓦伦提娜轻笑,又从摊位上挑了一颗琥珀色的珠子,递给艾瑟莉亚:“这个颜色,很像你的眼睛。”

龙族少女接过珠子,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阿德里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这家伙……和瓦伦提娜混熟的速度比跟我还快。)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恼火,反而有些欣慰。艾瑟莉亚的天真烂漫,在瓦伦提娜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而瓦伦提娜的回应,也真诚得不带一丝虚伪。

或许真如他师傅所说,想得太多并不是好事,只会让自己变成一个麻烦?

瓦伦提娜回头看了他一眼,灰暗的瞳孔在夕阳下染上一层暖色。

“走吧,”她说,“前面有家甜品铺,艾瑟莉亚应该会喜欢。”

艾瑟莉亚立刻站起身,淡金色的长发在风中扬起:“真的?我要吃蜂蜜蛋糕!”

阿德里安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算了,笨龙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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