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孤注换上一件清爽的白背心和及膝短裤,拖鞋走进申无道的帐篷。

帐篷内光线柔和,一盏悬挂的煤油灯洒下昏黄的光晕。

申无道独自坐在一张简易折叠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封面泛黄的旧书,专注地翻阅着。

他偶尔会沉浸在阅读中,眼神专注,这与他那不爱学习的儿子申孤注截然不同。

“老色鬼?”申孤注的声音响起,但不知为何,比平时少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显得有些迟疑。

申无道闻声,缓缓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

他说:“白天还挺乖乖地喊我爸爸,怎么一到晚上,就又恢复原来的态度?”

“只是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申孤注走到桌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我妈妈……她是从哪里弄到‘堕天之刃’的?还有,她的死,真的和这把武器有关吗?”

申无道合上书,将其平放在桌面,他注视着儿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想知道?”申无道的语气变得沉重,“一旦知道了答案,你现在这种看似平静的生活就将彻底终结。不仅如此,国际刑警的‘血猎部’,也绝不会放过你。”

“国际刑警血猎部?”申孤注皱起眉头,“国际刑警里还有这种部门?”

“当然有。”申无道说,“不过,具体的内容,还是让那两位来自血猎部的监察,亲口来向你解释吧。”

话音刚落,守在帐篷外的四名黑衣保镖便掀开门帘,将两个同样穿着黑色衣服、身形狼狈的人推了进来。

那正是墨影和他的助手。

两人被结实地绑在一块,嘴里塞着布团。

他们由于长期进行跟踪任务,吃的东西基本都是靠廉价的红豆面包和牛奶度日,脸色早就带着营养不良的蜡黄。

监视的地方蚊虫猖獗,他们身上布满了红肿的蚊子包,看着密集恐惧症都感觉要犯了。

“他们交代,已经悄悄跟了你十几天,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申无道瞥了那两人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儿子,带着一丝调侃,“亏你还是亚楠十三太保排名第六的少爷,这警觉性,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就发现了。”

“我早就发现他们了。”申孤注不服气地回答,“我只是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不想惹麻烦而已。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们背后是什么势力,竟然能让我凭空忘掉一个晚上的记忆。”

申无道示意保镖取下两人嘴里的布团,目光变得锐利。

“那么,你们二位就自己说说,为什么要跟踪我的儿子,申孤注。”

“你休想!打死我们也不会说!”墨影扭过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是吗?”申无道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们是国际刑警血猎部的。我还知道,派你们来的人是谁。说起来,他还是我在特种部队时的旧相识了。”

“你以为这种鬼话我会信吗?”墨影恶狠狠地回敬道,眼神里满是决绝。

“那就让他亲口告诉你好了。”

说罢,申无道好整以暇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造型精密的通讯器,那是从墨影身上搜出来的。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划了几下,只听“嘀”的一声轻响,复杂的密码锁瞬间就被破译。

这一手让墨影脸色大变,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可能破解我的加密线路?”

“这有什么难的?”申无道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当年我加入国际刑警的必修课之一,就是如何破译各种密码。”

他转头又对申孤注补充道:“我就是在国际刑警总部受训时认识你母亲的。只不过,她进了血猎部,而我去了特种部队,我们走的路不同。”

通讯很快接通,申无道按下了免提键。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与五十四岁却依然俊朗得如同三十岁的申无道形成鲜明对比,这个男人早已谢顶,头顶光亮得能反射灯光,只剩下两边鬓角还顽强地长着一些头发。

“申无道!”屏幕里的秃头男人显然很惊讶,“你怎么会用我派去CH联邦的墨影的通讯器?你把那小子怎么样了?”

“你说墨影?”申无道将通讯器转向被绑着的两人,“你自己认认,哪个是?”

“墨影!你这个笨蛋!”光头男人看到自己手下狼狈的模样,立刻火冒三丈,“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抓住了!你这监察官是怎么当的?”

男人劈头盖脸的痛骂,让墨影羞愧地低下了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这个毛都快掉光的秃子,脑袋擦亮点都能当镜子了!”

申孤注一看到这个派人监视自己的罪魁祸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抢过申无道手上的通讯器,对着屏幕就破口大骂。

“申孤注,说话不许这么粗鲁。”

申无道皱眉制止,他可以容忍儿子对自己没大没小,却见不得他对自己曾经的战友无礼。

他拿回通讯器,解释道:“他曾与我一同加入国际刑警特种部队。后来我退出,回亚楠继承家业,他则去了血猎部。我们是旧识,按辈分,你该叫他一声叔叔。”

“谁管你啊,老色鬼!”申孤注臭着脸顶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通讯器里的光头男人看到这父子俩的互动,反而大笑起来,“申无道啊申无道,你们父子长得可真是一点都不像!你明明又高又帅,怎么生出个儿子身高不高,长得还跟个美少女似的?这反差也太大了!”

“闭嘴!”

这一次,申孤注和申无道竟异口同声地吼道,无论是说话的瞬间还是冰冷的语气,都如出一辙。

帐篷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屏幕里的光头男人打破了沉默,在他的解释下,申孤注才终于明白了那个被遗忘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

那晚,他和自己的手下馒头、牛壮、徐飞保护的光头老板其实是血灵,与隐藏在亚楠的红誓庭有生意往来。

于是,国际刑警便安排暗夜骑士暗杀了光头老板。

申孤注等人赶到时,现场只剩一堆灰烬,老板及其贴身保镖已无踪影。

他们立刻展开调查,申孤注通过现场痕迹判断,灰烬是老板和保镖留下的,但他无法相信——这世上哪有人死后会直接化为灰烬?

随后,国际刑警派人清理现场,发现申孤注和他的三个手下在场,便对他们注射了遗忘针。

申孤注察觉有人偷袭,接连击倒几名警察,但在躲避暗处射来的麻醉效果遗忘针时,终究中招,失去了那晚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申孤注恍然大悟。

他摸了摸后颈,怪不得第二天醒来总觉得脖子后面有点痛,还发现了一个极细微的针孔。

他当时就猜到有人清除了他的记忆,之后几天又发现总有人跟踪,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才一直假装不知情。

可没想到,跟踪他的人居然如此执着,这么久都还没有退出。

“我们通过分析,发现你有成为血猎的潜质。”光头上司继续解释道,“拥有这种特质的人,被药剂遗忘的记忆有可能会自行恢复。为了防患于未然,我们才决定对你进行长期监视。”

“既然我的儿子有成为血猎的潜质,”申无道发问,“那你们为什么不曾想过招募他?”

光头上司苦笑道:“有潜质,不代表身为亚楠十三太保少爷的申孤注,会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成为一名刀口舔血的血猎。我们更担心的是,他万一记起那晚的事到处宣扬,血灵这种存在一旦被世人知晓,会引发巨大的恐慌。”

申无道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他懂得知道的越多,处境就可能越危险。

“那么,申孤注,”他缓缓开口,“秘密,你能保守吗?”

“秘密,我当然可以保守。”申孤注的声音低沉下来,他直视着父亲说,“妈妈已经走了那么久,唯一还知道‘堕天之刃’线索的人,就只剩下你了,老色鬼。现在,你该告诉我,我妈的死,究竟是不是和那把剑有关?”

申无道的目光变得悠远,不由得想到遥远的过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说:“你母亲的死……与其说与剑有关,不如说,是她太痴迷于向自己的身体里注射‘古血’了。”

“又是古血?”

申孤注心头一震。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猛然想起老头对他说过,注射古血可以强化人类的体质,获得超凡的力量,但代价是理性的逐渐丧失,最终会陷入疯狂,受其影响“兽化”,变成失去人性的残暴怪物。

看到儿子震惊的神色,申无道解释:“血猎要战胜那些强大的血灵,尤其是红誓庭制造的那些怪物,就必须借助古血的力量。以凡人之躯,对抗非人之物,这是唯一的捷径,也是一条不归路。”

申无道接着说:“古血的副作用……远比你想象的要巨大。当初我正在国外度假,等我察觉到时,已经太晚了。你母亲长期注射古血,精神状态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人也愈发狂躁。最终,在她意识到自己即将彻底失控、沦为血灵的前一刻,她选择了用自己的配枪,来维持最后的尊严。”

申无道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申孤注的心上。

“至于你为什么不记得这些,”他看着儿子知道真相后震惊的脸,“也是因为血猎部的人,在第一时间清除了你这段惨痛的记忆。”

真相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尖刀,刺得申孤注几乎无法呼吸。

他得知母亲是自杀时,内心翻江倒海,痛苦得难以言喻。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在见识过琉月璃那鬼魅般的速度、崇音那神乎其技的控火之术,甚至听过老头读了那本记载着传说猎人艾利克·韦恩事迹的日记后,他以为自己对任何不可思议之事都有了足够的承受力。

然而,母亲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生命,这个真相,依然沉重得让他无法站稳。

“那……‘堕天之刃’呢?”申孤注强忍着情绪,沙哑地问,“它又是怎么回事?妈妈是怎么得到它的?”

“那把剑,原本属于传说中拥有半血灵体质的猎人艾利克·韦恩。”申无道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后来,你母亲在一次任务中,斩杀了一名持有此剑的强大血灵。从那以后,这把剑就成了她的战利品。但它是一把诅咒之刃,想要驾驭它的力量,就必须不断向体内注入古血作为媒介。否则,剑本身的力量就会反噬持剑者,将持有者堕落成血灵。”

“所以……你才警告我,绝不能轻易触碰它?”

申孤注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得出了结论。

“现在,你都知道了。”申无道看着他,不是疑问,而是一句陈述。

“……明白了。”申孤注缓缓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屏幕上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秃头男人,说:“真相我已经全部清楚了,我承诺会保守秘密。不过,在考虑是否要加入你们以前,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做。”

“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光头上司的语气缓和了些,“而且,我也没说过非要你加入。既然你是我老友申无道的儿子,并且承诺保守秘密,我没有理由再派人来打扰你的生活。”

“谢谢。”申孤注点了点头,随即又说,“既然你都说不需要我加入了,那我就不加入了。反正我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也挺好。”

说完,他不再多看任何人,转身走出了帐篷。

他没有如释重负,背影反而显得无比沉重,仿佛有千斤的巨石压在他的肩膀上。

帐篷里面,申无道对屏幕里的旧识微微颔首,结束了通讯。

然后他挥了挥手,示意保镖给墨影二人松绑。

“多谢申先生。”墨影和助手活动着发麻的手腕,低声道谢后,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扣薪水的沮丧,迅速退了下去。

他们虽然挨了上司一顿痛骂,但能从这看不到尽头的监视任务中解脱,终究是值得的。

转眼间,宽大的帐篷里只剩下申无道一人。

他没有立刻重新拿起那本书,而是静静地坐在灯下,一动不动。暖黄的灯光照在他英俊却落寞的脸上,帐外的虫鸣声和风声,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