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学期的最终考验，也是冲破束缚的最后一层枷锁。等铃声响起，学生们就能宣告从一个学期的酷刑中解脱，奔向那一年中最长的假期——暑假。

然而此时距离战争结束还有最后三十分钟。

考试最后一门科目是生物，老班不止一次说生物是理科里的文科，是最不容许丢分的科目。

沈遥早早地做完试卷，检查一遍后，便只等待收卷铃响起。

他有种感觉，夏天的时间最是难熬，也许热胀冷缩也对时间在生效吧。百无聊赖间，他看起了教室顶上的绿色吊扇，扇叶许久未曾打理。它挂着凝成固体的灰尘，正卖力地旋转，为炎热的教室输送一点仅有的凉风。

沈遥在小时候非常害怕教室顶上的吊扇，叶片旋转迅速如同刀片飞舞，偏偏连接处仅有几根线缆，风速开大一些，整个吊扇便摇摇欲坠。那个时候，他最害怕的事便是坐在吊扇底下，吊扇落下来，将他削成无头小人，叽叽哇哇吓人一跳。

年纪稍大点，便明白那扇叶的威力不足以砍掉人的脑袋，虽然会砸出一个大包就是。饶是如此，他也依然在脑海将那飞舞的扇叶幻想成一片片闪亮的刀锋。

沈遥来回按着圆珠笔的笔帽，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因为他看到那绿色吊扇好像真的要掉下来了。

最初只是其中一根线缆断开，除了沈遥，其他人并无察觉。高速旋转的风扇向下一倾斜，距离坠落只有一步之遥。沈遥张大嘴，想提醒坐在下面的同学，又或者提醒监考的老师，然而嗓子里却干得冒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旋转的风扇突然下坠。

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坐在下面那位男同学被打个头包，兴许学校会赔偿一点医药费，也或许不会。

沈遥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太过刺眼以至于他不得不偏过头。然而下一秒，他似乎意识到那亮光的来历：那是太阳的反光，太阳照射在风扇扇叶上的反光，但是……为什么为反光？

答案并未刻意隐瞒。下一秒，那风扇呼啸着落向下方的学生们，飞舞的扇叶如同一把把刀锋，将周遭三名学生的头颅瞬间切得稀巴烂，就好像三颗被一片片切下的柠檬，又好像是开裂的西瓜。还未完，那风扇坠落后依然高速旋转，化作一个陀螺在教室里飞旋，将来不及反应的学生切成肉片。

血肉如同下雨，鲜血洒满了沈遥的脸，他呆滞地看着那逐渐停止旋转的风扇和满地的不成人形的尸体，以及窗户上厚厚一层如同红色窗帘的血渍。

他缓缓伸手，从额头取下一个正缓缓滑落的被切成两半的眼球。

那个风扇上，绑了三片磨得锋利的手臂长的刀片。此刻，那三个致命凶器的刀锋因为过多的杀戮而变得参差不齐，肉沫卡在了锯齿之间，这也是它停下杀戮的原因。

是……谁干的？

沈遥耳边响起尖叫声，嘶吼声，他闻到冲鼻的血腥味，想回头看看乔云雪的反应，却只看到一颗被切成两半的红发的头颅。

“啪！”

沈遥猛地惊醒，他手中的圆珠笔掉在地上，吸引了监考老师的注意。

“做完了就再检查一遍，不要出小差。”高中的老师都这样，说话喜欢省略主语。

沈遥尴尬一笑，从地上捡起圆珠笔，听到嘎吱的响声。抬头看去，只见那绿色的吊扇依然完好地挂在顶上，也没有同学被刀片伤害到，仿佛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他回头看去，只见乔云雪趴在座椅上，连笔也未曾动一下，对她来说这场考试根本不重要吧。

他转而认真观察起那摇摇欲坠的吊扇，并未在上面看到任何金属的反光。虽然看起来一副不稳固的模样，但直到生物考试结束，它也没有掉下来。

他揉了揉眼睛，刚才是因为最近想太多导致的幻觉吗？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班主任宣读了一些假期注意事项，防水放电防火，还是老三样，之后便一拍手：“好，祝大家假期愉快，考试成绩等下学期开学再公布，放学！”

“呜呼~”学生们发出一阵欢呼声，有性急的直接提着书包就往外走。

乔云雪瞥了沈遥一眼，也提着包离开了。在学校里，她们二人还是保持着距离，这样能少许多来自老师那边的麻烦。

沈遥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往窗外张望，直到见到程橙从隔壁教室走出来，他便匆忙追了上去。

“程程！”

程橙回过头，看到沈遥，脸上挤出笑容，又忍不住向他身后打探，似乎是想找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沈遥摸了摸后脖颈，想着怎么开口。自从上周末和程程在商场偶遇后，程程这一周都在躲着他，沈遥想她一定是生气。是该道歉吗？为欺骗了她道歉？还是说当时只是意外？又或者他根本没有道歉的立场？

然而程橙的反应却超乎他的预料，只见程橙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用手肘顶了顶他：“你小子行啊。”

“啊？”她不生气吗？

程程笑眯眯的：“没想到你真能不声不响就把乔云雪拿下了，这下傍上大款了。”

沈遥搞不清楚状况了：“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你最近都躲着我……还有那天……”

程程笑着打断他：“你说什么呢？好哥们傍上大款，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你都和乔云雪好上了，我担心和你走得太近惹大小姐误会，所以那天才急急忙忙跑掉的，这一周不也是给你和乔云雪留下空间吗？怎么样？你好哥们够意思不？”

是……这样吗？

她的解释合乎情理，但沈遥还是觉得有些违和，至于是哪里违和，他说不出来。

也许这也是为了维持起码的体面所需的“小小的谎言”吧。

他还是想解释清楚：“你误会了，我和乔云雪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程程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看着沈遥后面。

“你在找人吗？”

“朵朵说放学喊我一起去打羽毛球，我怕她忘了。”程程说，“在我面前你就别遮遮掩掩啦，乔云雪那种人，能愿意和你一起逛街，还……”她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怎么可能不是那种关系，虽然乔云雪为人差劲，但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也相信你的眼光啦。”

沈遥焦急说：“真的不是……”与其说是恋人，不如说更像是战友？他的确对乔云雪怀有好感，但乔云雪明显志不在此，他也不是会一厢情愿的人。如果非说他们是情侣，无论是沈遥还是乔云雪，都会为此头疼的。

程程眯着眼睛笑出声：“沈遥，在我面前你就别装蒜啦~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还骗我，哈哈……诶，朵朵，朵朵！朵朵出来了，我走啦，沈遥，下次见！”她顾不上再和沈遥说话，匆匆追上另一个女生。

临走前，她忽然回头，看到了人群中茫然伫立的沈遥，不止怎的，心中发软，喊了声：“沈遥，有事告诉我，霸王龙小队永远站在同一战线~”然后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沈遥看着她的背影淹没在放学的潮流里，心中有些难言的失落感，好像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更多。

什么霸王龙小队……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