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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依伦的手还搭在装着树果的木桶边缘,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他轻轻吐了口气,扬起头靠在身后的墙根,放空了脑袋。
......本来,他今天也只是和往年的这时候一样——早早就起床,去到自家在山坡下种的果树林那边,采摘下一筐看上去还不错的树果、再背回村子里来卖。
一向都卖不到多少钱,不如说村民们如果有需要吃水果的,自己就可以趁去田里或者打猎的时间,在路边野生的果树上随便摘来几个吃。
虽说味道不会很好,但也已经足够——说到底,都是过个嘴瘾。
没有谁是一定要吃那几个果子的,也不至于到会为了满足这一点食欲、而专门在早上去到村子里的临时集市、花几个铜币、买几个别人摘的来吃。
所以霍依伦的树果售卖从来没有赚过什么钱。
他只是“每到每年的这个时间,就没有什么其他能赚钱的路子”,所以明知这样赚不到几个子,也依然年复一年的重复摘果子来卖的工作。
毕竟,树就栽在那儿,果子也每年都会长出来,在背风又有光的斜坡上,一年到头都不需要他花心思照料。
那些果子,不摘也是浪费。
棕色的卷发随意地搭在脑袋上,霍依伦望着广场中央走来走去准备开张的同乡,百无聊赖地从木桶里抓起一个比较小的果子。
只用身上的衣裳擦了擦,男人便将它往自己嘴里喂。
......像是有点熟过头了,果肉的部分比较软,口感不太好——想必就算有人来买,在摸了两把以后就会察觉到果子已经是熟透的情况、不会再为它付钱了。
但男人已经不在乎这些事了;这些果子就算卖不出去,自己能吃多少是多少、能放几天是几天——毕竟本来也不是花了什么功夫种出来的,都是那个女人以前突发奇想、说要种在那儿。
自己啥都没做,完全是免费在摘在吃罢了,所以卖不卖得出去、能赚多少,都无所谓。
比起果子。
霍依伦嚼着有些发软的果肉,视线不自觉地瞟向身旁那条延伸出去的土路。
......倒是有点在意刚刚找自己借钱的那两兄妹。
果商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还在品味刚刚的对话。
镇上都多久没有外人来过了?
......当然,也算不上十年都没人经过之类的。
但一年上下有旅人经过这里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特诺钦山脉脚底下就有一座大城市,要是有足够的路费赶路,怎么想都是经过那边更方便快捷才对。
......说是行李掉了,才会从这里经过吗。
自己确实没有看到他们带着什么包裹之类......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最终才决定借钱给他们。
——自己也没有要他们还的打算。
20个铜币,省着点花,到了丝狄伦以后还能立马吃上一顿——当然,更多的事就做不到了。
既然他说到了丝狄伦就能得到接济,那20个铜币供两个人到那里的路费,刚刚好。
——要不是看在他那个妹妹的份上,这20个铜币还不会给呢。
霍依伦噗嗤一口又咬下一块果肉,心道。
他那个妹妹,哪怕是从露在外面的腿也能看出来。
——皮肤相当好,完全不像干种田、打铁之类粗活的女孩子。
要是考虑到赶路的辛苦,那个女孩应该是个相当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这样想着,霍依伦得出了“对方的身份相当尊贵”的结论。
......穿的衣服确实没什么档次,他们头上那两条头巾的做工还相当土气。
但看事要看全面。
确认对方身份不凡,霍依伦本着卖卖人情也是为自己的未来投资——说不准那两人在取到钱或者如何怎样以后、想着要回这里来,报答当时的恩人呢?
不痛不痒的20个铜币如果可以起到这样的效果,那算他们物超所值、适得其所。
......况且,他们要是真的缺钱,就那样一副身无长物的样子,是肯定到不了丝狄伦的。
不在自己这里借钱,也肯定会去别人那里借钱,不然他们是无法离开宛尔斯镇的。
......而从别人那里借到了钱,到时候,两位有钱的公子和小姐在报恩的时候,施恩的对象可就不是自己了。
有好处可以薅一笔,那投资20个铜币也未尝不可——要是对方真就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那20个铜币也完全无所谓;要是对方如自己所想回来了,那自己无论如何还能分一笔恩款。
脑中想得圆满,霍依伦最后将钱借给了加布里埃尔。
......他倒是希望对方现在就出发、2天以后就到丝狄伦、饥肠辘辘地得到了接济,然后在感激涕零中想到当初帮了他们的自己,立马带着恩款回来向自己报恩。
——但那起码也是4天以后的事情了。
望着广场上已经逐渐有顾客靠拢的早点铺和菜铺,霍依伦眯着眼吐出果核、随后擦了擦手,站起身来。
......不切实际的梦做太多了也没意思,自己的日子以后无论在哪儿,现在也依然在这宛尔斯。
“过好一天是一天......明天的事明天醒了再说咯。”
和在这山间村庄十数年如一日地生活着的普通村民一样,霍依伦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出人头地、或者发财的愿望。
他只想着自己那半空的钱袋,每天日落时都有足够的铜币,让自己可以在镇上买到自己种不出来的蔬菜、买到自己养割不起的禽肉。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去摸了摸自己的钱袋。
......嗯?
棕发的男人,摸向胯边的手,在本应鼓囊的地方什么也没摸到。
霍依伦本来还眯缝着的眼睛一睁。
他连忙转身,视线朝地上扫视过去。
“......呼。”
熟悉的东西就在那里,因为内里的硬物而坐落在地面上、半开的布袋口随意耷拉着。
——幸好,钱袋只是在地上,没有丢。
没有摸到东西的一瞬间,霍依伦差点就以为刚刚那借钱的两兄妹是小偷。
一瞬之间在心间大作的警铃,顷刻之间又平静下去。
“吓我一跳。”
他弯腰捡起那个半束的布袋,下意识点了点里面的铜币。
然后,数着数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唔。”
“......?”
“......嗯??——这是怎么一回事。”
像是不相信发生了什么一般,他睁大了眼睛;又过了片刻,他仔细地点了点。
再然后,他就那样愣在了原地。
站在房檐的阴影之下、背对着墙根、在无人所见的角落,呆呆地望着自己那半开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