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圣地的护山大阵彻底苏醒,如同巨大的琉璃光罩倒扣整片圣洁山脉,无数玄奥符文在光罩上流转不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威压。肃杀之气取代了往日的祥和,各峰弟子行色匆匆,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绷。冰心禁地内,寒潭边缘的气氛更是压抑得如同实质的铅块。

圣主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的气息如同万载寒冰,冻结着周遭的空间。诸位太上长老、戒律首座等圣地高层,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在寒潭中央那株被污秽侵蚀的冰心莲上,以及…孤立在寒潭边缘、圣光笼罩下微微颤抖的圣女云渺。

“圣女!” 戒律首座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云渺,“冰心莲被污,外围弟子惨死,魔气同源!证据确凿!你身为圣物守护者,前日究竟有无察觉异常?事发之时,你又在何处?是否…有失职之嫌?甚至…”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中的怀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轰——!”

所有的目光,带着更加沉重的质询和毫不掩饰的审视,再一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云渺身上!那无形的压力骤然倍增,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躯彻底碾碎!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窒息般的疼痛。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是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耳鸣,盖过了寒潭冰髓流动的细微声响,盖过了风的声音。

她想解释!想大声说不是厉千绝!那个路痴到连魔域自己边境哨卡都能走错的魔尊,怎么可能精准潜入圣地核心禁地,还能瞒过她的感知污染圣莲?更别说同时在外围精准截杀巡山弟子!这根本不合逻辑!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污秽气息中混杂的、极其隐晦的、不属于纯粹魔气的污浊死意!可是…

可是喉咙像是被最坚硬的玄冰彻底封死!她张了张嘴,只能发出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嗬…嗬…”声。那些准备好的、在心底反复默念了无数遍的解释和推断,此刻全都堵在喉咙口,被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搅得支离破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甚至不敢抬头,不敢去触碰那些目光!那些目光太锋利,太沉重,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要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圣光之下,她的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垂落的广袖中,指甲早已深深刺入掌心,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落,滴在冰冷的寒潭边缘石面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珠,但这细微的疼痛,此刻却成了对抗无边恐惧的唯一支点。

“云渺!” 圣主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威严,“事关圣地根基,更关乎数名弟子血仇!你身为圣女,当知无不言!若有难处,或受人胁迫…圣地,自会为你做主!” 圣主的话带着安抚,却也蕴含着最后的通牒。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来自圣物守护者、圣地象征的解释。

“主…主上…我…我…” 云渺终于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她努力地想抬起头,想看向圣主的方向,但目光刚一触及那些汇聚而来的视线,就如同被强光灼伤般猛地瑟缩回去!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审判,带着失望,带着怀疑!她仿佛看到自己守护圣物失职的罪名被坐实,看到圣地因她而蒙羞,看到无数弟子因她的无能而枉死…

“我…我不是…我没有…” 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倔强地想要否认那无形的指控,“我…我每天都…涤尘…很…很小心…真的…真的没…没看到…” 她试图解释自己的守护,但话语破碎,逻辑混乱,反而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没看到?!” 戒律首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一句没看到,就能推卸守护圣物失察之责?!就能洗清你与魔域勾结的嫌疑吗?!”

“勾结?!不!!” 这句指控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击溃了云渺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巨大的恐惧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长久以来积压的社恐压力,彻底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圣女外壳!

她猛地抬起头,圣光剧烈波动,隐约露出其下一双蓄满了泪水、充满了极度恐慌和无措的眼眸!那眼神不再是清冷孤高,而是像受惊的小鹿,充满了最原始的、无处可逃的惊惶!

“我…我没有勾结!!” 她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失真,带着破音的颤抖,“厉…厉千绝…他…他怎么可能?!他…他连…连魔域自己的…黑风坳哨卡都…都能走错三回!上次…上次去…去落魂峡…他…他手下魔将…传了十七次讯息…才…才把他从穿山甲精窝里…捞出来!!” 她语速极快,如同崩溃般倾泻着压抑在心底的、关于那个路痴魔尊的“黑历史”,这些原本是她私下对着冰莲吐槽时才会说的琐碎信息,此刻在极度恐慌下,完全不受控制地、如同倒豆子般抖落出来!

“他…他路痴!重度路痴!!” 云渺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崩溃边缘的歇斯底里,“让他…让他从幽冥魔域…精准找到…找到我们圣地的冰心禁地?!还要…还要避开所有禁制…还要…还要同时去…去断魂崖杀弟子?!” 她猛地指向寒潭中央那污秽的墨迹,指尖颤抖得厉害,“这…这污秽…有…有魔气…但…但还有别的!很…很脏!很死的东西!不…不像是魔域的手法!厉千绝…厉千绝他…他打架就知道…就知道蛮力轰…轰!他…他手下也没…没这么阴毒的东西!他…他连主峰…都找不到!”

她的话语混乱不堪,逻辑跳跃,前言不搭后语,充满了主观臆断和情绪化的宣泄,甚至带着对魔尊个人能力的极端贬低和吐槽。在庄严的圣地高层面前,在圣物被污、弟子惨死的重大危机时刻,这番如同市井妇人抱怨般的、充满了个人情绪和“小道消息”的证词,显得如此荒谬、如此不合时宜,甚至…有失圣女身份!

戒律首座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住口!云渺!你…你竟敢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同道(虽然是魔道),成何体统!你这是失心疯了不成?!”

然而,就在戒律首座怒斥的同时,一直凝神感应那污秽气息的圣主,以及几位感知最为敏锐的太上长老,眼中却同时掠过一丝异色!

云渺那番混乱崩溃、充满个人情绪的话里,有两个关键点,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击中了他们!

第一,厉千绝的路痴!这是修真界高层几乎人尽皆知的笑谈,但在此刻,结合圣地禁地复杂到极致的空间禁制和外围断魂崖的偏僻位置,这看似荒谬的“路痴”属性,恰恰成了最不可能完成精准作案的反证!一个连自家地盘都迷路的魔尊,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圣地核心禁地再精准作案?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云渺在极度恐慌下喊出的那句:“这污秽…有魔气…但…但还有别的!很…很脏!很死的东西!不…不像是魔域的手法!” 这并非无的放矢!圣主和几位长老先前就隐隐感觉那污秽气息有些古怪,阴戾魔气之下,确实混杂着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污浊、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死意”!那绝非魔域惯常手段的气息!而更像是…某种早已被尘封、被遗忘的禁忌邪法!

圣主猛地抬手,止住了戒律首座的怒斥。他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寒潭中的污迹,强大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仔细剖析着那缕微弱却顽固的气息。这一次,他刻意屏蔽了那层显而易见的魔气伪装,深入感知其核心。

果然!在那阴戾魔气的掩盖之下,一股极其隐晦、却更加纯粹、更加令人心悸的污浊死意,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圣莲的本源之上!那气息…带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腐朽味道,绝非当世魔域所能拥有!

圣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忌惮!他缓缓收回目光,再看向寒潭边那个圣光紊乱、依旧在微微抽泣颤抖、显得无比狼狈和“失态”的云渺时,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她的证词混乱不堪,她的表现失仪至极,她的恐慌溢于言表…但恰恰是这份在巨大压力下崩溃暴露的、未经修饰的“真实”,以及她作为圣物守护者、对圣莲气息最细微变化的敏锐直觉(尽管她无法清晰表述),反而在无意中,撕开了嫁祸阴谋的一角!

“够了。”圣主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禁地内所有的嘈杂,“云渺圣女心神受创,情绪不稳,其言虽乱,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骤变的戒律首座和面露惊疑的诸位长老,一字一句道:“…其所感圣莲污秽之异,却非虚妄!”

他抬手,一道柔和的圣光笼罩住几乎虚脱的云渺:“带圣女下去静养,好生看护,不得打扰。”

立刻有两名气息沉稳的女修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摇摇欲坠的云渺。云渺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恐慌和委屈中,身体僵硬,如同木偶般被搀扶着离开寒潭边缘,走向禁地之外。她甚至没有听清圣主后面的话,只觉得自己彻底搞砸了,圣女的尊严和职责被她亲手撕得粉碎,巨大的羞耻感和绝望几乎将她吞噬。

戒律首座看着被带走的云渺,又看看圣主凝重的脸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质疑的话咽了回去。她虽然严厉古板,但并非愚钝。圣主的态度和话语,已经说明了一切——云渺的证词虽然混乱失态,但核心的直觉,是对的!

圣主的目光再次投向寒潭中央那仍在缓慢扩散的污秽墨迹,眼神锐利如刀:“传令!撤销对幽冥魔域厉千绝的公开指控通缉!此事,疑点重重!那污秽气息,魔气只是表象!核心乃是…一种极其古老邪恶的‘黄泉死瘴’!给我查!彻查圣地内外所有可能与上古邪祟、禁忌死气有关的线索!此事,绝非魔域所为那么简单!”

冰心禁地内,一片死寂。只有寒潭冰髓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圣洁白莲上,如同毒瘤般缓慢侵蚀的墨色污迹,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更加深沉、更加险恶的阴谋,正悄然笼罩着这片圣洁之地。而那位因社恐崩溃而“失态”的圣女,她那混乱的证词,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拨开第一层迷雾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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