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殿内，温润的硫磺气息被一股突兀降临的极寒蛮横撕碎。
升腾的白雾在半空中冻结成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凛冬的霰雪。
滚烫的池水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无数尖锐狰狞的冰凌，像突然绽放的死亡之花，反射着殿内明珠冷硬的光。
棋阳只觉得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全身，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凝成白霜，连睫毛都挂上了细小的冰粒。
她惊骇欲绝地看向池水中央——
林默成捏着朱绮下巴的手，第一次僵在半空。那张永远带着戏谑与掌控的面具，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惊愕”的情绪狠狠撕开一道裂口。
他深邃的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那个被他踩进尘埃、肆意揉捏的银发炉鼎。
那是一个人形的风暴眼！
凝霜周身，空气在剧烈扭曲、尖啸！
她满头的银发无风狂舞，如同倒卷的九天银河，每一根发丝都缭绕着细密的、银白刺目的雷弧！
她体内，一股沉寂了太久、被屈辱和痛苦反复淬炼的磅礴剑意，如同沉睡万载的寒渊巨龙，轰然苏醒！
“喀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覆盖在她丹田之上，那层由林默成本源雷霆构筑的、坚不可摧的紫电禁制蛛网，如同遭遇重锤的琉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的核心，正是她并拢的指尖！那里，一点银白的光芒，起初微弱如寒夜孤星，却在亿万分之一刹那，骤然膨胀！它不再是林默成赋予的、充满暴戾掌控意味的紫色，而是极致的银白！冰冷、纯粹、带着斩断万物的锋锐！
那是她的剑意！被林默成霸道的雷霆本源反复折磨、捶打、炼化，最终竟匪夷所思地反客为主，吞噬了其中属于林默成的意志烙印，将那股狂暴的雷霆之力彻底提纯、同化，融入了自身沉寂的剑魄之中！
一股远超先天、甚至超越了方才林默成所施展的“法相天地”的浩瀚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整个温泉殿剧烈震颤！巨大的雕花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精美的壁画簌簌剥落，地面铺设的金砖寸寸龟裂！殿宇的穹顶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直接掀飞！碎石断木如同暴雨般砸落，露出外面阴沉翻滚、隐隐有星辰虚影闪烁的夜空！
天人交感，破境之兆！
“呃啊——！”
朱绮首当其冲，被这股恐怖的气浪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撞在冰冷的殿柱上，滚落在地，口喷鲜血，蜷缩着瑟瑟发抖。
池边的棋阳和追月也被狠狠压倒在地，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喉头腥甜，只能勉强抬头，用惊骇到极点的目光望着那个悬浮于半空的身影。
林默成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推得向后滑出数丈，赤足在冻结的池底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脸上再无半分慵懒与掌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凝重与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
“天人之境？！”他死死盯着悬浮半空、银发狂舞如魔神降世般的清虚，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此界武道，竟真能破开虚空藩篱，触摸此等境界？！前世那些武侠小说里写的‘武破虚空’莫非都是真的？！”
他感受着那股威压，那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武道真气，而是隐隐引动了天地之力！
其强度，竟已无限逼近他全盛时期所在的渡劫之境！
唯一的缺憾，便是这股力量如同刚刚喷发的火山，汹涌澎湃却略显虚浮，境界显然尚未彻底稳固，只能算是一只脚迈入了门槛。
“伪渡劫……”林默成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震惊迅速被一种猎人发现绝世猎物的灼热所取代。
跌落至元婴的残缺修为对上伪渡劫看似悬殊，但他林默成，何曾惧过越阶挑战？
更何况，对方只是个刚刚突破、境界不稳的雏儿！
“好！好得很！”林默成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狂喜与战意，“想不到，我的炉鼎，竟能给我如此惊喜！凝霜你的身体，你的修为，包括你这刚刚突破的天人之境，都将成为我重登巅峰最完美的踏脚石！”
他双掌猛地合十，无数道碗口粗细的深紫色雷霆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咆哮着，交织着，瞬间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头狰狞无比的紫电雷龙虚影！
龙身蜿蜒盘踞，几乎填满了半个破败的殿宇空间，龙首高昂，对着悬浮半空的清虚发出无声的咆哮，恐怖的龙威混合着毁灭性的雷霆之力，狠狠撞向清虚弥漫的寒渊剑域！
两股同样霸道绝伦、却又属性迥异的威压，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都要被撕裂的、高频的震荡波！冻结的池面寸寸炸裂，飞溅的冰晶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碾成齑粉！
殿内残存的墙壁、梁柱如同风化的沙堡，无声无息地崩塌、瓦解！整个温泉殿，在两人对峙的威压下，彻底化为一片废墟！
烟尘弥漫中，清虚的身影缓缓动了。
她睁开了双眼。
那不再是空洞麻木，也不是之前的屈辱绝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凿刻而成，瞳孔深处，两道凝练到极致的银白雷剑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切割着空间，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无边的恨意如同最幽深的寒潭，沉淀在眼底最深处，反而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她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与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两柄无形的冰锥，死死钉在林默成的脸上。
那目光中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不死不休的决绝。
“林默成。”她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女子的清冷，而是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万载寒冰般的冷冽与滔天恨火的余烬，“你对我的‘恩赐’，该还给你了。”
话音未落，她并指如剑，对着林默成遥遥一指。
“铮——！”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白剑光，从她指尖迸射而出！
剑光初时只有寸许，却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匹练！
这道剑光没有花哨的变化，只有一种极致的“快”与“利”！
它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甫一出现，剑尖便已抵临林默成的眉心！
剑光所过之处，连弥漫的烟尘都被瞬间“冻结”，随即无声无息地湮灭！
空气中留下一道久久无法弥合的、漆黑的虚空裂痕，极致的锋锐之意，让远在数十丈外、蜷缩在断壁残垣下的棋阳，都感觉自己仿佛要被一分为二。
剑域·刹那寒芒！
这并非清虚过去所知的任何剑招，而是她突破天人境后，融合自身万载剑意与被炼化的雷霆本源，对“快”与“锋锐”这一剑道本质的全新诠释！
是她磨砺出的、向林默成讨还血债的第一剑！
剑光临体的刹那，林默成全身汗毛倒竖！
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感瞬间攫住他的心脏，这不再是之前那些他可以随意戏耍的对手，这是真正能威胁到他性命的攻击！
“吼——！”
他背后的紫电雷龙虚影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庞大的龙躯猛地盘绕收缩，龙头悍然前冲，张开由无数道狂暴雷霆构成的巨口，狠狠噬向那道快到极致的银白剑芒！
这是纯粹的以力破巧，以自身本源雷力硬撼对方的剑意锋芒！
轰——！！！
银白剑光与紫电龙首悍然对撞！
刺目的强光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风暴如同脱缰的野马，以碰撞点为中心，呈球形向四面八方疯狂炸开！
地面被硬生生刮去数尺，露出下方坚硬的岩层！
整个皇宫都在这碰撞中剧烈摇晃，无数宫殿的琉璃瓦片如同雨点般哗啦啦落下！
棋阳和追月被这股风暴狠狠掀飞，撞在更远处的残墙上，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朱绮更是被碎石掩埋大半，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
强光与风暴中，林默成的身影倒飞而出，狠狠撞穿了几重尚未完全倒塌的宫墙，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金红色血迹，胸前衣衫尽碎，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从右肩斜劈至左腹，伤口边缘没有鲜血流出，反而凝结着一层诡异的银白色寒霜，丝丝缕缕的银白电芒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的血肉，带来冻结的剧痛和撕裂的麻痹！
他身后的紫电雷龙虚影黯淡了数分，龙首处更是被那银白剑光斩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无数雷蛇逸散嘶鸣。
“咳咳…”林默成咳出一口带着冰晶的血沫，看着远处废墟之上，银发飘舞、周身剑意与雷光交织的清虚，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与一丝忌惮。
“好一个天人境…好一个‘刹那寒芒’！”他抹去嘴角血迹，声音冰冷刺骨，“倒是小瞧了你的悟性！不过…”
他眼中寒光爆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刚突破的你，又能支撑几剑？”
他猛地抬手，五指张开，遥遥对准了废墟边缘，刚刚挣扎着从碎石中爬出、满脸血污的朱绮！
“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她的命短！”林默成狞笑一声，掌心吸力狂涌！
“啊——！”
朱绮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一股恐怖的吸力拽向林默成！
林默成竟是要以朱绮为盾，以此扰乱她的心神！
棋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看着朱绮那绝望惊恐的脸，一股兔死狐悲的寒意再次笼罩全身。
面对这卑鄙的一招，悬浮于空的清虚，眼中那万载寒冰般的死寂，终于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是对林默成卑劣行径的愤怒，更是对自身力量无法完美掌控的痛恨！
她手中的剑意，会因此出现一丝迟滞吗？